帝京之中,人人豔羨嫁了車騎將軍的長煙郡主。
明明在戰場上傷了手,傷了心脈,毀了容貌。
卻仍是將軍府中唯一的女主人。
我從未懷疑過林北望對我的心。
直到某一天,我躲在帷幕之後,聽到他同皇帝的陳詞。
“您答應過準許我與長煙和離,另娶阿瑤為妻。”
“您不能說話不算話。”
後來,我主動和離,送妹妹出嫁,他卻一直追我到邊關。
我命人將他關在城門外。
“林北望,別耽誤我搞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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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太後召進宮,躲在簾幕之後,聽到我的夫君與皇上的對話。
“陛下,您答應過,若我此次得勝回朝,就準許我與長煙和離,另娶阿瑤為妻。”
“您不能說話不算話。”
我的夫君林北望,剛在漠北打了勝仗。
皇帝下旨,封了車騎將軍。
滿朝文武來賀,他卻並不開心。
我問不出原因。
直到此刻,我站在重重簾幕之後,聽著他聲聲急切的質問。
我才明白過來。
“北望,這是太後的意思。“
皇帝不怒自威,將話題挑了開去。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將軍府的。
來府上恭賀的人依舊絡繹不絕,將軍府的主人家不在,他們便都等在了大堂之上。
“說起來,咱們這位長煙郡主可真是好命,容貌不是一等一得出挑,卻能當這車騎將軍府獨一無二的女主人。”
“我可是聽說,林將軍少年時令有心儀之人,是因為長煙郡主在戰場上救了他,挾恩圖報。”
我走進去的時候,他們的八卦仍舊熱火朝天。
我不讓侍女和下人通報。
等他們注意到我,已經是半炷香之後的事了。
他們個個噤了聲,麵麵相覷。
“郡主,我們......”
“繼續說,我聽著。”
我挑眉笑了笑,漫不經心得走到首座落座,命丫鬟給堂中的眾人上了茶。
可惜,這些人膽子不夠大,也實在是不夠真誠。
聽了那些話後,說再多的奉承話,都顯得虛假。
林北望也不回來,我便打發了人都走了。
沒有人提到阿瑤。
那是我同父同母的同胞妹妹,年方十三便送進了宮中,養在太後娘娘的身邊。
如今,已是禦前的掌事大宮女。
嫁給林北望五年,我從未想過,原來他所喜歡的人不是我,更未曾想到,原來他真正心悅之人,竟是我的妹妹。
夜裏,陰雨連綿。
我的右手手腕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疼痛絲絲入扣,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晚餐時分便已經有軍中的兄弟來送過信,林北望今夜要巡視京畿,就不回將軍府了。
小兵臨走的時候,似乎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帶著隱隱的憐憫。
這日子還真是好笑。
我長煙郡主,如今也需要旁人的憐憫了。
這可都是拜林北望所賜。
我昏昏沉沉得睡著,似乎做了夢,又夢到自己回到了漠北冬日的那一片雪原之上。
趁著夜色輕騎行軍,是為了燒掉北雍囤積在邊城的糧草。
我們中了埋伏,漫天的利箭飛來,宛如地獄裏奪命的鎖鏈。
我從夢境中醒來。
周圍的侍女們紛紛圍上來。
“郡主,你可算是醒了!”
我此時才注意到,房間裏站滿了人。
“姐姐!你燒了兩天兩夜了,快躺下。”
我的妹妹洛瑤原正在與太醫們低聲商量著什麼,見我醒來,忙疾步走過來。
我燒了兩天兩夜?
我怎麼會發燒的?
“郡主五年前漠北一仗,除了傷了手,還傷到了心脈,日後千萬要小心保養,夜間就寢前,定要關好門窗,莫在將自己的身體當成兒戲!”
老太醫也是自小看著我與洛瑤長大的。
教訓起我來,還真是當成了自家孩子。
“林北望人呢?他這個夫君是怎麼當的!你病得這麼重,他都不知道回來看看你!”
洛瑤早就憋著氣,見我醒了,懸著的心放在了便開始找林北望的麻煩。
軍中派來的人也有些局促。
麵對洛瑤的質問,年輕的小兵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阿瑤,京畿守衛事關重大,不必怪他。”
畢竟,若位置對調,我也不會管林北望的死活。
因我病勢來得突然,皇帝特地給洛瑤允了假。
她在將軍府又陪我了三天。
吃完晚飯,她便要回宮去陪伴聖駕了。
晚飯前,林北望回來了。
他一身戎裝,見到洛瑤,眼底有難掩的欣喜。
我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不動聲色。
“阿瑤,你年紀也不小了,就沒想過要嫁人麼?”
我舀了一勺的魚湯給她。
她喝得津津有味,饜足得眯了眯眼睛,搖頭。
“這禦前女官我正覺得有趣呢,嫁人有什麼好玩的。父親母親的遺願,那可是希望我們這一生都能隨心所欲的。”
我不著痕跡得瞥了林北望一眼。
果不其然,他的眼神瞬間暗淡了一下。
之後的話題都是姐妹的閑話家常。
時間差不多了之後,我送洛瑤出府,林北望也一同陪著。
“將軍。”
我喊他。
他應當是以為我要喊他一同回去,所以眼底閃過一閃而逝的不耐。
我笑了笑。
“宮中也不派人來接接阿瑤,你這個做姐夫的,就幫我護送一下。”
我站在門口,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洛瑤是我的妹妹,她的性子,我清楚得很。
林北望沒有機會。
而我,也不打算再給林北望機會了。
我回了房間,將原本放在內室的那張弓取出來。
我嘗試著拉開弓弦,手腕一陣劇痛。
“郡主!太醫吩咐了,您要當心手啊!”
丫鬟急急得跑過來。
我將那把弓扔到丫鬟的懷裏,“去,把它賣了。”
丫鬟瞪大了眼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不是將軍送您的生辰賀禮......”
“沒錯,但是我不想要了,拿去賣了。”
待我又重複了一遍之後,丫鬟訥訥得點著頭,帶著弓離開了。
一個時辰後,我命廚房燙了壺酒,送到我房中。
月色甚好,我一邊賞月,一邊飲酒。
林北望悄無聲息得出現在我身後,將我手中的酒杯奪了去。
“病剛好,就又不當回事,是不是?”
他皺著眉頭,訓我。
以往,他也是這樣。
我總以為他是心疼我的身體。
如今,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總覺得他的管束中,是對我滿滿的厭煩。
“這是桂花酒,喝一點無妨。”
我伸手想要去夠他手中的酒杯。
到底是因為身體剛養好,連著酒量似乎都下去了些。
我搖搖晃晃得站不穩,還是林北望摟著我的腰,扶住我。
他將酒杯放下,一隻手輕撫著我的臉頰。
欲念橫生。
後麵的一切順理成章。
他抱著我衝撞時,我想,果然人隻要拎得清,還是能把感情和欲 望分割清楚。
至少,林北望在床上從來沒讓我覺得不舒服。
丫鬟拿了賣弓的錢來給我。
我讓她去買點吃的分給府裏的仆從們。
林北望被帝京中的皇子們邀去京畿圍獵。
我原以為他至少三天後才回來。
豈料,我夜間正要就寢,房門便被人推開。
他氣衝衝得進來,帶著一身的寒意。
手裏,是那把弓。
“這把弓,為何會在三殿下處?”
他將拳頭攥得緊。
“我賣了呀,將軍送的生辰禮物可真是貴價貨,好歹我也白掙了三千兩。”
“就是已經都分給下人了,就當是他們當差不錯的獎賞。”
“將軍不會還要在這些銀子上與我計較吧?”
我靠在軟榻上,隨手翻著話本,漫不經心得回應。
“罷了,既是我贈予夫人的東西,夫人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他轉身就走,帶著那把弓。
想來,應該是去送還給這把弓如今的主人。
原本我想著,若他得知我將他贈予我的生辰禮物賣了之後,能有一丁點的動怒,那至少,我與他夫妻五載,至少還有一絲值得他動念的情意。
又是我賭輸了。
三日後,漠北來聊和談的使臣進京。
皇帝為顯寬厚,特地在皇家的避暑山莊辦了一場接風宴。
帝京之中的皇家貴胄齊聚,我隨林北望進殿時,洛瑤侍在皇帝左近,見到我,雖是克製的點頭致意,也難掩她眼中的歡欣。
洛瑤應當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其實林北望每次見她,也是這般眼神。
此前我早已察覺了些蛛絲馬跡,隻是我不願相信,選擇了刻意忽略。
酒過三巡,舞姬正伴著樂聲翩翩起舞,卻被漠北使臣邊上的男子出聲打斷。
他隻著了一身仆從的粗布藍衣,卻依舊難掩眉宇間的貴氣。
他指了名,要皇帝的禦前女官如同舞姬一般以娛賓客。
一月前的戰事,漠北雖敗,可我們也是損失慘重。
和談桌上的籌碼,依舊是勢均力敵。
也難怪他在宴席上如此囂張。
全場寂靜。
包括成為話題中心的阿瑤。
率先拍著桌子怒喝出聲的,卻是林北望。
“拓跋川,別太過分!”
滿殿的帝都世家名門,望過來的目光裏,紛紛閃爍著驚疑與好奇。
太後與皇帝都沒說話,我這個親生姐姐也沒有說話。
向來沉穩寡言的林少將軍,卻先急了。
我歎了口氣,按住了林北望,舉著酒杯起身。
“隻是跳舞有什麼樂子,七皇子也是武將出身,與我這個‘弱質女流’比比箭術,如何?”
我聽到林北望喊出拓跋川的名字。
這才想起來,我們應該是見過的,在戰場上。
我這一身的舊傷,都是拜他所賜。
他似乎也認出了我,舉著酒杯同我共飲,笑容玩味。
“原來是長煙郡主。”
“多年未在邊關見到你,還以為當年落陽穀那陷阱是真的除掉了你。”
“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