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鮫女死了

娘一聽，渾身抖了兩抖。

“我……我跟我家男人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但他就是不肯聽啊！”

李嫂眯著眼睛，“你們要是再不送走這鮫女，村裏遲早會大禍臨頭！”

我沒懂她話裏的意思，娘卻好像聽懂了，她一直在不斷地發抖。

回去路上，我問她到底五十多年前發生了什麼？

娘說：“那會兒娘其實也還沒有出生，都是小時候聽長輩們說起的。說五十多年前，也是有這樣一條鮫女擱淺到鄰村的岸邊。按理說，鮫女是海上的福物，得好好伺候起來。

但是那會兒村裏的村民都窮怕了，他們第一次見到鮫女，看鮫女渾身是寶，所以、所以他們就奸汙了鮫女，扒光了她身上的鱗片，還把她的身體煉化成了鮫油。半個月過去後，從來不會發生的地方出現了滔天海嘯，那整個小漁村都覆滅了！”

我一顫：“我怪不得說咱們附近為什麼沒有別的村落。娘……如果傳言是真的話，那他們現在把鮫女折騰得那麼慘，我們村會不會也……”

娘滿臉憂愁，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我們娘倆沒得選。

放了鮫女會被全村男人打死，不放鮫女，又會招來災禍。

晚上吃飯的時候，娘試著再次跟爹提了一遍這件事。

爹卻氣得扇她兩巴掌，“我還不知道你這個黃臉婆腦子裏想的什麼。你就是嫉妒鮫女，所以編這種鬼故事來騙我！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一點兒依據都沒有。想我放了鮫女，沒門！”

娘說：“這不是我胡說，這是祖訓真正記載的啊！”

“我管他什麼狗屁祖訓，沒準祖訓也全是編的呢！”

我爹現在已經對鮫女瘋魔了，無論說什麼都不肯放過鮫女，反而還又把娘給揍了一頓。

我哭著抓住我爹的腿，“爹！別打了，再這樣下去我娘就要被打死了！”

“打死了好！反正我看留著她也沒什麼必要了！”

我爹又給了我一腳，“趕緊去把鮫女擦幹淨，一天到晚的別就跟你那死人娘一樣知道偷懶。”

我顫顫巍巍去了裏屋。

鮫女這會兒已經很虛弱了，她之前還能在床上坐著。但現在日子一久，在那些男人沒日沒夜的折磨下，根本坐也坐不起來，身上還散發著各種腥臭的氣味。

我盡量忍著，才沒有讓自己吐出來。

我垂下頭，輕輕擦拭著她身上某些再也不能愈合的傷口，她疼得抽泣，卻再也掉不出一滴眼淚。

她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在我手心裏瘋狂寫了一連串的字。

“把我送回大海，把我送回大海！”

她反反複複地強調著這幾句話！

我不忍再看她那憂傷湛藍的眼，哽咽說了聲抱歉，送回她，我爹會打死我的。

鮫女緩緩鬆開了我的手。

我迅速擦洗完她之後，飛快逃離了現場。

我根本不敢麵對她的祈求。

誰想我爹這晚打了娘後，喝了點小酒，忽然發起瘋，說要把全村男人都叫過來。

“爹！爹，這樣下去鮫女會死的！！”

爹一腳踹向我胸口，“你個死丫頭懂什麼！趕緊去叫人！不然我今晚就打死你！”

壓根不用我叫。

我家現在隻要一到晚上，家門口外就會自動圍繞了不少人。他們晚上不能進來，就全部人聚在我家附近暗暗聽，我爹晚上到底是怎麼折磨鮫女的。

這下子我爹鬆了口，他們一幫人自然急不可耐衝了進來。

我看見裏屋薄薄的窗戶裏，倒映出無數男人醜惡的模樣。

他們一個一個地，朝鮫女逼近。

我害怕抓住娘的手：“娘！他們、他們也太殘忍了！這根本不是人能做的事情！”

娘也哭泣道：“作孽啊！這真是作孽！”

鮫女痛苦的聲音響徹整個小漁村。

我們娘倆抱著一起哭。

直到第二天早上。

裏屋才徹底沒了聲音。

老王連褲子都沒穿，驚恐衝了出來：“不好了——鮫女死了！”

*

鮫女在他們沒日沒夜的折騰下，真的死了。

她死前，那雙湛藍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起來分外滲人。

她原本無瑕的身體，此刻殘破不堪，身上沒有一個完好的地方，到處是男人們留下的可怖痕跡。

那條波光粼粼的魚尾被扒去鱗片後，失去所有的光澤，隻留下難看的肉色魚尾。

她慘敗不堪地倒在地上。

甚至沒有人給她披上一件衣服。

“老王都怪你！是你害死鮫女的！”

“你少放屁了，你們這幫人難道就沒有份嗎！就是我一個人錯？放屁！全都在放屁！”

“肯定是你把鮫女弄死的！都讓你下手別那麼重，你不聽！”

村民們圍在她身邊開始推卸責任了。

我爹怒道：“好了都閉嘴！都是你們這幫人弄死我的鮫女。賠錢，全部人都必須給我賠錢！”

“好啊老張，我想起來了。昨晚就是你喝多了，才招呼大家來你家的！這件事情要怪也隻能怪你自己！”

“對啊，你這是自作自受，怪我們幹什麼，要怪就怪你自己！”

大家反應過來後，轉頭又一起矛頭指向了我爹。

我爹氣得瞪大眼睛：“我叫你們來，是讓想讓你們痛快，不是讓你們弄死她的！今天你們要是不賠我錢，一個都別想走！”

二十幾個人對峙在我家，一副誰也不想擔責的模樣。

最後還是村長趕過來了，他看這一地的慘樣，頓時喊了聲造孽！

“鮫女是海上聖物，卻被你們這幫人糟蹋成這樣！哎呀呀，我們村很快就會有大難臨頭了！”

老王說：“算了村長，祖訓都多少年前的東西了，上麵寫著有些東西做不得真的。你過來剛好，給我們評評理，這件事兒到底要怎麼算！反正罪不在我，想我賠錢？做夢！”

其他人也紛紛應和。

我爹差點氣炸，揪著領子就快打起來的時候，村長喊了聲住手！

他嚴肅道：“我不管你們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鮫女的屍體必須要盡快處理掉！老張，既然這鮫女是由你帶回來的，就由你來處理，反正哪裏來，就把她放回哪裏去！”

其他人嚷嚷：“就是！誰帶回來的誰就自己處理！”

他們說完之後一個個地跑了。

我爹氣地踢了鮫女好幾腳，“不中用的東西，沒弄幾下就這麼死了，廢物！”

他轉頭吩咐我和娘把鮫女的屍體給處理掉，然後進去抽煙，連聲說晦氣。

我和娘找了個大袋子，把鮫女放進去，兩人一起奮力把鮫女拖到海裏去。路過的人紛紛對我們娘倆指指點點。

“現在折騰死了吧！活該！”

“就該讓鮫女狠狠報複他們家！”

娘對著鮫女的屍體說了一路抱歉。

我們拆開袋子，把鮫女平放在地麵上，她的眼睛還是睜得那麼大，大得讓人恐怖。

娘伸手，慢慢撫平了她的眼。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們村裏的男人太造孽了！”

鮫女的眼睛終於在一聲聲道歉中，合了起來。

就在我和娘要把她推入大海的時候。

她猛地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