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夕,明月依舊。
本是團圓的日子,此時,我卻獨自一人坐在府內的石凳上。
將軍府很大,可父親和曹怡昕有說有笑的聲音我聽得清清楚楚。
將軍府又很小,小到連我和母親的容身之處也沒有。
“依依,今天你及笄,父親不讓操辦,母親給你準備了個禮物!”
我一驚,聞聲抬頭,看見母親笑著走了過來。
我接過她手中的東西,稀奇道:“這是什麼寶貝,竟如此精致?”
母親莞爾道:“這個呀,是千裏鏡,觀星方便得很。”
我愛不釋手道:“這麼稀罕的東西,母親也是費心了。”
突然,一聲輕蔑的笑聲落入我的耳朵裏。“喲,我說怎麼打中午就不見個人影,原來躲在這裏呢!”
來者正是曹怡昕,父親上個月帶回來的妾室,她嫵媚至極,正嬌俏的依偎在父親身邊。
她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千裏鏡道:“快讓我瞧瞧,送了什麼稀罕玩意兒!”
我也不甘示弱,就這樣與她爭奪起來。她見搶不過我,便將這千裏鏡用力向地上摔去。
“啪”的一聲清響,千裏鏡直接被摔得粉碎。
我看著地上的碎片,大腦空白了片刻,隨後抬頭怒道:“你做什麼!你搶走父親也就罷了,連我母親給我的東西也想奪走嗎?”
她吃了癟,泫然欲泣地望向父親:“夫君,這丫頭片子脾氣怎麼這麼大?不就是個不值錢的玩意兒嘛,仗著妾孤苦無依,便這樣欺辱妾。”
父親皺著眉道:“不像話,快給姨娘道歉!”
我嘴硬道:“要道歉也應該是她給我道歉,父親您真是被這狐媚子迷了眼!”
這下父親被我惹怒了,“你這脾氣,是該規矩規矩了!”
曹怡昕在一旁煽風點火:“夫君說得極是,還有那私塾先生,依妾看,教得也淨是些大逆不道的東西,如今小姐都敢頂撞您了。”
父親眯眼思索片刻後道:“你這幾日且好好在這院內反省,還有那私塾先生以後不準踏入府內半步!”
我對這荒唐的話語嗤道:“是,您權力大,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可以把我囚在這裏。可是這書也讀不得了嗎?”
曹怡昕瞪著我道:“這隻是學了些書中的小聰明,便如此傲氣,以後還得了哇!”
父親也不屑地笑了一聲,想必很是同意她這話語。
母親想為我求情,可父親一眼也不分給她,摟著曹怡昕轉身出了院子。
院內一片狼藉,母親替我拾起散落一地的碎片,安慰我道:“依依,別難過,母親能給你修好的。”
她繼續柔聲道:“今日可是你及笄之日,還沒有許願呢,聽說今日的願望可是最靈的。”
我淚眼朦朧的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後,輕聲卻堅定道:“一願母親常安在......”
還未等我說完,母親立刻捂住了我的嘴。
“依依,這願望可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可就不靈了!”
“那怎麼辦?”我沒聽過這個說法,焦急的望向母親。
母親摸了下我的頭,柔和道:“沒事的,依依可以再默默的許其他的願望。”
可是......可這是我一直以來最大的心願。
這次我不敢再發聲,心裏默念道:二願女兒見春山。
三願父母一別兩寬相決絕。
看我許完了願,母親歎了口氣道:“依依,下次還是別再如此莽撞了。”
我小聲反駁道:“可是母親,您說過人既然長了嘴生了耳,就是要麵對這世間的一切聲音,怎能逃避退縮?”
我繼續道:“母親,咱們走吧,實在不行,就讓我來扭轉這星辰,送你回到你的那個時代。”
我跳脫的想法讓母親莞爾,她摸了下我的頭,歎氣道:“再等一等吧,有件事情來得有些突然了。”
我不解,母親平時可不是這樣的,又有何事竟然能絆住了她的行動?
母親平日裏的確不是這樣的。
我從小便覺得我的母親真的很與眾不同,別的女子墨守成規,她卻常常教我些叛經離道的東西。
她不逼迫我做那女工,反倒是給我請了私塾先生,說讀書才是真正必需的東西。
她會帶我去馬場賽馬,衣袂飄飄甚是颯爽英姿。
她還會晚上偷偷帶我溜出來觀星,滿是期盼道:“當七曜連珠的那一日,遊子當歸巢。”
我從前不解,經常問道:“母親,可我不是遊子,這裏就是我的家啊。”
母親淚濕眼眶道:“可是,這裏不是我的家。”
再後來,我明白了,母親想回到另外一個時代的家。
在那裏,她也是如我般備受疼愛的女兒,沒有府裏的勾心鬥角,沒有世俗對女子的偏見。
於是我便常常纏著母親,讓她同我講一講那個世界。
“那是一個人人平等的時代。樓房建得高高的,還有跑得飛快的交通工具......”
我好奇的問道:“那有我的小馬駒跑得快嗎?”
母親笑道:“快,快多了。”
我沉思片刻後,下定決心道:“不錯!那依依長大之後,也要努力創造這樣的時代!這樣母親就不會想家了!”
母親眉眼彎彎道:“好,那母親就等著依依長大。”
可這樣美好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
一日,父親突然將曹怡昕帶了回來。
母親起初很是不高興,還去找父親理論了一番,那是我第一次聽見父親同母親爭執。
母親本是讓我等她回來,可我按耐不住,便悄悄一路跟到了父親院內。
屋內父母的爭吵聲與杯盞摔碎的聲響讓我很是害怕。
我的貼身侍女怕我受了驚,便細心地想要捂住我的耳朵。
我躲過了那雙手,就這樣繼續聽著屋內的動靜。
不知為何,我內心竟有些許的平靜與坦然。
我想,這聲音不願聽,捂住了耳朵便可。但是現實不願意去接受,僅僅這般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半晌後,母親有些失魂落魄走了出來,眼眶還是紅紅的。
我看著她這副模樣,心如刀割。
於是從那時,我便下定決心要盡己所能保護好母親。
畢竟我堂堂將軍府嫡女,可是旁人惹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