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我看見妹妹張皇失措地跑到了懸崖跟前。
她伏在崖前,哭聲悲痛欲絕。
我閉上了眼睛,手裏還攥著她的發繩。
“姐,我不想死,但爸媽隻能養得起一個女兒了。”
這句話在我腦海裏不斷回響,直到我重重地落地,五臟六肺都因重擊而破碎。
伴隨著濃烈的不甘和痛苦,我閉上了雙眼。
我聽見妹妹撿起了我背簍,一蹦一跳地跑下了山。
背簍裏是我辛苦采來的草藥,功勞再一次落在了她的頭上。
而我則變成了失足墜崖的冤魂。
再次醒來,我回到了被推下去的前三天。
“大丫,你媽剛生了弟弟,身子不好,你手腳利索點!”
奶奶聲音雄壯,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背上。
她站在我身旁,就像個監工一樣指指點點。
我低頭應下,攥著粗糙的井繩,費力地把水打了上來。
一個月前,媽媽終於生下了一個男孩。
這可是件喜事,爸爸也因為高興,這段時間都沒有再打我們了。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將水桶抬到了木桌上。
屋子裏歡聲笑語傳了出來,是妹妹在說著俏皮話逗他們開心。
妹妹雖然也是個女孩,但因為從小就機靈些,挨的打比我少了不少。
我不愛說話,自然就成為了他們的發泄對象。
家裏本來就不富裕,我從小就要幫著他們幹農活。
生了弟弟之後,所有好吃好喝的都先給他,日子過得更是緊巴巴了。
前段時間我聽見爸媽偷偷商量把我趕緊嫁出去,好換些彩禮回來養弟弟。
但在這個窮困的山莊裏,就算是結婚,也最多帶回來兩隻鴨。
結婚,更多的是為了少一張吃飯的嘴。
我不敢吭聲,悶著頭把家裏的活全部幹完,隻希望他們能覺得我還有用處,還能留一留。
“姐,你的手冷不冷啊,大冬天,難為你還要洗衣服了。”
妹妹哈著氣從屋裏出來,她穿著打著補丁的棉襖,雖然破舊,但至少抗風。
這是媽媽的舊衣服,聽說她以前是從城市裏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嫁給不學無術的爸爸。
衣服上畫著如今過時了的圖案,妹妹央求著才得到了這件衣服。
我伸手捂了捂舊外套,祈求風能少往裏麵鑽。
“姐,你怎麼不說話?”
妹妹湊到我跟前,睜著水靈的大眼睛。
我咬緊牙關,前世被推下懸崖的畫麵還曆曆在目。
“大後天我們去山上采草藥,給媽媽補補身子。”
妹妹總是一副懂事貼心的模樣,好處都讓她領走了,活卻全部都落在我頭上。
她的手搭在了我的胳膊上,被我側身躲開。
“怎麼了姐?你不想照顧媽媽嗎?”
她提高了聲音,引來了奶奶的注意。
“怎麼回事二丫?你姐咋了?”
奶奶皺著眉衝了過來,作勢就要打我。
妹妹歎了口氣:“我也是一片好心,想給媽媽補補身子,可姐好像不願意和我一起去采藥。”
在奶奶開口前,我抬起了頭。
“媽媽剛生了弟弟,我們兩個都去采藥,她身邊誰來照顧?爸爸要種地,奶奶年齡大了,怎麼能幹這些重活?”
奶奶一聽我們去采藥,家裏就隻剩下她照顧媽媽,趕緊擺了擺手。
“二丫,你媽身邊也要有人照顧的!你自己去采吧。”
前世上山,她背著背簍跟在我身後,走走停停,根本沒有采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那時我隻以為她還是孩子心性,難得上山,對什麼東西都很好奇。
直到她的發繩剛巧不巧地被風吹到了崖邊上的草叢裏。
原來一切都是她設計好的。
我看著妹妹不滿的神情,淡淡開口:“聽說山上有珍稀的紅蓮,對剛臨盆的產婦是大補,你幫媽媽找找吧。”
她被架在了台子上,不去也得去。
...
我端著稀飯進了屋,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媽媽的床邊。
她扶著床起身,一口一口地進食。
我記憶中鮮活的女人,如今已經被折磨地麵如枯槁。
她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看著我的臉。
過去她經常會突然暴怒,所以此刻我一動也不敢動。
媽媽笑了,她盯著我的臉,伸出了蠟黃的手撫了上來。
“大丫,越長越漂亮了。”
媽媽咧著嘴,露出尖銳的牙齒,手指在我的臉上不斷按壓。
她喃喃道:“我當年來這裏的時候,也跟你差不多大。”
我垂下眼睛,靜靜聽著,不敢說話。
奶奶已經在門外吆喝了,我硬著頭皮把湯勺遞到了媽媽嘴邊,隻希望她能趕緊喝完。
媽媽端起碗,不顧稀飯還未涼,一口氣全部喝了下去。
我趕緊拿起手帕把她唇角的湯汁擦了幹淨。
做完所有的活,天已經黑了。
我聽見爸爸和媽媽似乎吵了起來。
我縮在窗外,聽見爸爸厲聲地嗬斥:“現在有了耀祖,大丫和二丫除了浪費糧食還有什麼用?”
媽媽抓著他的衣角,聲音悲戚。
“那是我們的親女兒呀!”
爸爸冷哼了一聲:“親女兒又怎麼樣,都是賠錢貨。今年地裏收成不好,哪有錢養她們?”
“當初二丫出生的時候,我要送人你不肯,這丫頭除了嘴甜,一點用都沒有,大丫至少還能幹活。”
“反正我們家裏,隻能養一個。”
屋裏傳來媽媽斷斷續續的哭聲,我放輕了腳步,剛準備回屋,卻看見角落一閃而過的瘦小身影。
妹妹也聽見了屋裏的對話。
我心中了然,前世,她就是在這個時候對我起了殺心吧。
可是,親愛的妹妹,你有那麼多條路可以走,為什麼就偏偏選擇了最狠毒的這一條?
那條誘我去撿的發繩,是我和奶奶去趕集時,用采來的草藥換的零錢偷偷買來送妹妹的。
我已經感覺不到心痛了,對於她的種種行為,隻有發自內心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