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衷像往日一樣登台唱戲。
歡餘樓在半條街之外就派人迎我這個大主顧上門取人。
再見裴衷,此時的他還不是什麼強壯的將軍,不過一副弱骨模樣,眼中萬般虛偽柔情,都隻為勾引我上門。
進門之前,我在外駐足了幾分鐘,剛好聽見裴衷同別人說,
「我與你們不同,今日過後,我便不會在這醃臢的地方繼續唱戲了。」
我笑了,抬起腿進門,
用整個一樓大堂都能聽到的聲音說「掌事的,這個人我不要了,按規矩,錢退我七成。」
我指了指裴衷,隨意的語氣像是在決定一件貨物。
戲曲停了。
滿座嘩然。
裴衷放下琵琶,雙眼微紅地望向我。
隻是若是細看,
他的表情中除了落寞,還有未能如願的憤懣。
管事退完錢,像是心中不滿,上前踹了裴衷一腳,說「沒用的東西,人都留不住。」
旁邊的人見怪不怪,畢竟裴衷是賣了身的,根本不屬於自己。
他抬頭氣憤地看著管事,拳頭慢慢握緊。
這時,不知是誰報了消息,
我那失散多年、剛剛歸來的庶姐很快趕來了歡餘樓。
她化著慘白的淡妝,穿著素衣,身上一點首飾也沒有,好像是被虧待了一樣。
一來,她就死死拉著我的衣袖勸說「妹妹,你就替裴公子贖身吧,他畢竟兒時與我們相伴了數年,與沈府也算有情誼。」
「你現在這麼做,也太忘恩負義了。」
確實,裴衷與我們的淵源可以追溯到小時候,那時的他是富商公子,舅舅又是當朝宰相。
隻是上輩子,我要買裴衷之時,沈夢瑜可不是這麼說的。
相反,她勸我不要買裴衷,而我沒管她,堅持給裴衷贖身。
那之後,京城中流傳出了我放誕無度的言論,而她則成為了沈家唯一冰清玉潔的小姐,受盡追捧。
當時我還懵懵懂懂,現在終於明白了。
我擺了擺衣袖,嗤笑道「沈家百年書香門第,我身為沈家小姐,怎麼能贖下不入流的戲子。」
聽完,沈夢瑜來勁了「可戲子也是人!士農工商,一行一業,無論幹什麼,都值得被尊重。」
「妹妹你這麼說,難道是看不起除了達官貴族外的所有平凡的芸芸眾生嗎?」
說著說著,沈夢瑜還擠出了幾滴淚滴。
「我幼時走失,自小孤苦,看盡人間百態,隻覺人各有難處...」
這麼一說,旁邊圍著的人紛紛開始心疼起沈夢瑜。
「沈大小姐說的對呀!」
「早聽說這個沈芝夢玩樂無度,大字不識,品行極差,果然如此。」
所有人都覺得沈夢瑜是心懷仁德,無比大度。
可隻有我清楚地知道,她是為了讓我聲名盡汙,此後,無論婚嫁還是女官考,我都會一敗塗地。
從此提起沈家女,隻有她這個大小姐。
這時,裴衷終於尋到機會走了過來。
他眉頭緊蹙,用隻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
「沈芝夢,你怎麼突然變了主意,若是你放手了,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與我在一起。」
我緊緊看著他的眼睛,突然覺得他的眉眼仿佛與多年後的裴衷一瞬重合。
是他!
他也重生回來了?
所以他才那麼自信,自信得覺得我會一直選擇他。
畢竟從前,給出所有愛的從來隻有我一人。
一句話下來,我們已經心照不宣。
我當著裴衷的麵,用力撇下他抓著我的手,
嫌惡地用帕子擦了擦。
「世上男子萬千,姐姐,若是你真的心疼裴公子,便自己把他買了帶回家吧。」
裴衷聽我這麼說,沒有再看我,而是很快轉向了沈夢瑜。
想必,他是以為沈夢瑜會馬上答應。
所以才這麼急切。
可是,沈夢瑜支支吾吾,眼中隻有猶豫。
我知道,她根本不想買下裴衷。
因為對於她而言,此時的裴衷,是汙名,是爛攤子,除了用來羞辱我,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