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晶瑩的冰塊從我手上滑落,留下一小道透亮的水漬。我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將原本停留在我手部的目光轉移到我的眼睛,無聲地淺笑。
我默默調整呼吸,蓋上杯蓋,表現出我的隨意,像他一樣淺笑:“同學,你的蜂蜜柚子茶好了。”
他一如往常地禮貌說聲謝謝,然後離開。
從我在學校的茶飲店做兼職開始,每周總能見到他三四次。
永遠都是那一杯,冰的蜂蜜柚子。
每次望著他的背影,我就會想起校園裏那寥寥幾顆開了花的梨樹,令人移不開眼。
令我產生研究性的好奇。
但這麼說連我自己都會覺得可恥,因為我感興趣的人總是在不停輪換。從來不存在堅定選擇別人,也從來沒有被堅定選擇。
我接受的愛意全部來源於我的幻想。
兩天過後。
晚上9點,許久未出現的暴雨在我快要下班的時候突然唰唰地響在我的耳邊。我左手拿著老板的傘,右手提著一杯冰的蜂蜜柚子茶。
我以前從來不會想要喝這個,但那位確實是激起了我想要嘗一嘗的好奇心。
下樓來到一樓。
一樓平常這個時候已是空曠無人,今日卻出現了一個醒目的身影。
看到那頭齊肩的長發,我就認出來是那個經常來買蜂蜜柚子茶的男生。
陰沉凶猛的黑夜,長椅上,白色長袖,他低著頭,垂下去的背脊沒有規律地抖動,起伏。
梨花,純真而悲傷。
他的哭聲被暴雨的翻滾襯托得更加瘋狂,動聽。
我站在遠處,靠著門,沉默地陪伴了他許久。
雨聲不知不覺停了下來,他的聲音我也聽不見了。他緩緩直起了脊背,好像在緩和情緒。
周圍安靜下來後,我卻無法平靜了。明明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我依然自以為是地留了下來。如果他突然起身或是轉頭,就尷尬了。
我花了幾分鐘整理思緒,做好心理建設,輕聲返回樓梯間,作勢是剛下樓一樣,大步邁向出口,同時也是向他走過去。
當發現有人站在他旁邊的時候,那一連串欲蓋彌彰擋臉的微小動作全部被我捕捉。
他當然來不及躲避我,被我發現了他通紅的雙眼。
有時候一種視覺信息會影響到其他的感官情緒,比如,我勇敢的同理心突然迸發在這一瞬間。
我將手中那杯蜂蜜柚子放在他的身邊,輕快地說:“本來想自己喝的,剛想起我來大姨媽了,送給你吧。”
怕尷尬或是拒絕,我不敢接收他的反應,趕緊撐傘逃離。
“是沒喝過的噢。”
我頭也不回地喊道。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那個男生才來。
“你好,一杯蜂蜜柚子。”
當時在忙著整理亂七八糟的貨物的我,聽到這個聲音,一整個清醒了。
他今天戴著粉色的鴨舌帽,非常適合他。
他平日都是買完就走,今天卻徑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接著從背包裏拿出一本書,安靜地閱讀。
接下來這兩個小時裏我不斷在忙,時間便這樣隨意地流逝了。快打烊的時候,他還沒走。
本著好心提醒他的態度,我朝他走了過去。
“同學,要打烊了。”
他抬頭看著我,然後拉開窗戶,像要給我展示什麼似的。
“我沒有傘回去。”
那一瞬間,嘩啦啦的雨聲灌進我的耳朵,清爽的風伴著花草交雜著的模糊不清的味道衝進來擁抱我。
外麵黑蒙蒙的,他的眼波水靈靈的,他的聲音怪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