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不量力

聽了我的話，大小姐不由得皺了皺眉。

沈彥更是當場黑了臉，怒道：“你以為你姐這種殘花敗柳配得上老子嗎？要不是看在小姐的麵子上，老子看都不會看你們一眼！”

說著，他又轉頭跟大小姐道：“小姐，我看他們就是覺得咱們聘禮少了，想訛咱們！”

我爭辯道：“你胡說！訛人的分明就是你！你收了我們家五十塊大洋，說好不動我姐的，可是你......你把她......”

我喉頭一哽，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爹娘和姐姐也在旁邊低聲啜泣起來，一片愁雲慘淡。

大小姐安慰道：“阿彥承諾過了，他以後一定會改過自新的。你看，他們站在一起還是挺般配的呀，兩個人如果能夠化幹戈為玉帛，結成夫妻，也算一樁良緣呀，在外國的戲劇裏還挺常見的呢，很浪漫！”

大小姐一派天真，沈彥則鄙夷地看了我們一眼。

我隻覺得快要被這大小姐氣昏了，一個女子被人奪了清白，還要委身於那個強 奸犯，被說成是一樁良緣！

普天之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我姐姐紅著眼睛道：“我死都不願意！”

沈彥咬著牙道：“你這賤人，早知道我就......”

“阿彥！”

大小姐冷斥一聲，沈彥狠狠瞪了我姐姐一眼，竟然乖乖地不說話了。

見我們如此，大小姐麵上也有點掛不住，看著我姐姐道：“你不嫁給阿彥又能嫁給誰呢？你都這樣了，誰還願意娶你呀？”

我姐姐臉漲的通紅，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顧我爹的阻攔，忿忿道：“就算我姐終身不嫁，也不可能嫁給他這種土匪！大小姐，您是留過洋的人，還是縣官大人家的小姐，應該比我們懂更多的道理，您為什麼要護著這個隻會欺壓百姓的壞蛋！”

“小賤人，你信不信我弄死你！”沈彥怒道。

我被嚇了一跳，我爹趕緊把我護在身後示弱。

“算了算了，丫頭，我們不告了，我們回家去！”

我知道，這大小姐這是打算偏心到底了，我們家這種身份地位，根本鬥不過沈彥，我爹打算息事寧人了。

大小姐無奈地看了看沈彥，沈彥欲言又止地紅著臉。

她對我道：“阿彥還是個孩子。”

沈彥原本陰沉的臉色立刻轉晴，用期待雀躍的眼神看著大小姐。

“你姐姐雖然沒了清白，但是阿彥真心願意娶她啊。阿彥本性不壞，對你姐姐做的事也是一時糊塗，我們要給他改錯的機會。”

好一個“孩子”啊！

哪家的孩子年紀輕輕就知道占山為王、奸銀婦女啊！

我幾乎被氣笑了，笑不出來又覺得深深的無力和悲涼——這到底是什麼世道！

我還想爭論，我爹趕緊把我拉到身後，不許我再開口。

“大小姐您別怪她，她年紀小不懂事，說話也沒個分寸。大小姐說得對，既然是一時糊塗，總要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

我震驚又不解地看著我爹，我爹麵不改色地看了我一眼。

大小姐惋惜道：“你們真的不考慮我的提議嗎？我是為了你們好。”

“謝謝大小姐的好意了。”我爹堆起笑臉奉承那小姐，“我們明天就回老家去了，這幾天真是麻煩大小姐了。”

“老人家，這件事您也別太放在心上了。我明天叫阿彥把那五十大洋還給你們，你們拿回去好好安頓吧。”

大小姐帶著沈彥走了，我爹還要對她千恩萬謝一番。

臨走前，沈彥轉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還沒來得及體會他眼神中的深意，我爹就麵色嚴肅地吩咐我們收拾行李連夜就走。

“縣城我們不能呆了，回家以後立刻收拾東西去你姥姥家避避。”

全家人心情都很沉重，這次沒能幫姐姐討回公道，她更受打擊，整日魂不守舍沉默不語，我和娘不敢在她麵前提半個字，隻能對著我爹訴苦。

“孩子他爹，阿綰以後可怎麼辦啊？”娘抹著眼淚道。

我也不甘道：“爹，你為什麼攔著我！”

我爹歎道：“你還沒看出來嗎？大小姐鐵了心要包庇土匪，我們上門討公道，怕是已經得罪了那土匪，再不走等著他來尋仇嗎？”

我想起了沈彥臨走前那個眼神，心裏一陣後怕。

他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看他表現又對大小姐有所傾慕，我剛才指著大小姐和他一通臭罵，恐怕已經被他記恨上了。

我們不敢留下過夜，說走就走，趁著天黑立刻坐著借來的馬車回家。

一路上我都被巨大的不安和惶恐包圍著，生怕有追兵追上來。

直到上了大路，才稍微鬆了口氣。

天快黑了，我從馬車裏鑽出來跟爹挨在一塊。

我內疚道：“爹，我錯了，我太衝動了......”

“不怪你，丫頭。你是為了你姐姐，爹都知道。”

爹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很多，白發在冷風中打著卷。

“沒想到留過洋回來的大小姐也是這種人，我們要是早知道，就不該來找她。”

“算了。”我爹歎道，“身在高位的人怎麼可能懂我們的難處？這世道就是如此......”

又是世道！

我緊緊地握著雙拳，如鯁在喉。

眼看鎮子近在眼前，一陣槍聲破空而響。

我爹一驚，拚命驅趕馬車往鎮子裏去。

然而，後麵立刻傳來馬蹄聲，緊接著又是一聲槍響，我覺得臉上似乎有溫熱液體掠過。還沒來得及反應，又是一陣槍聲，我們的馬中了槍，一個踉蹌跪倒在地，馬車應聲翻了，我們也摔了出來。

等我恢複了些神智從地上爬起來，卻看到了血腥十足的一麵。

我爹的腦門上開了個血洞，死不瞑目地瞪著眼睛歪朝一邊。

是被子彈貫穿的！

“爹！”

我不管不顧地哭喊起來，抖著手要去抱我爹，卻被人用槍口頂住了後腦勺。

沈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得意又輕佻。

“知道連夜逃跑還不算傻，不過你們跑得過子彈嗎？小賤人，還真是不自量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