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混網文圈多年,認識一小妹。
彼時我做了個網絡工作室,她正好給我投稿,一來二去,我們成了網絡好友。
小妹叫源源,家裏排行老二,上頭有個大三歲的姐姐,弟弟比她小五歲。
姐姐弟弟生下來就被寵著愛著,但她恰恰相反。
她媽媽懷上她的時候,一心期盼她是個男孩兒,這樣就好兒女雙全。
所以在得知她是女孩兒時,她父母無情的把她丟給爺爺奶奶,十幾年來不聞不問。
她從小就跟著爺爺奶奶一起放牛,在菜田裏幹活。
源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丟下。
隻記得,他們走那天,她跟在車子後麵追了好久好久,一不注意就摔倒在地。
手和腿都又臟又腫,源源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奶奶趕來,把她抱在懷裏,讓她不要追。
源源當時哭的眼睛都腫了,隻一遍遍地問她。
「他們不要我嗎?我是被丟下的小孩。」
奶奶也忍不住流淚,「乖乖別哭,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源源就這樣從冬到夏,又從夏到冬。
直到小學畢業。
爸爸媽媽還是沒有回來。
後來,她坐在院口,看見隔壁丫蛋揚著手裏八十分的試卷。
她媽媽笑得眼睛彎彎,衝著她臉蛋兒親了好多下。
她又想,或許是爸爸媽媽知道她總愛玩,不喜歡學習,才不願意回來看自己。
終於,源源拿到滿分試卷,在奶奶的點頭下,給爸爸媽媽撥通了這些年的第一個電話。
「喂?」
很陌生的女聲。
源源聽出來,這就是媽媽的聲音,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
「媽,媽媽……我這次考試……」
誰知媽媽卻毫不猶豫地打斷了。
「怎麼是你,你奶奶呢?我好像說過,你不要隨便給我打電話。」
「媽媽,沒有隨便。我這次考試是年級第一,數學滿分,語文九十七。」
如果……如果媽媽能誇一誇她就好了。
她下次一定考的更好。
「哦,有什麼特別嗎?」
媽媽的聲音很冷淡,毫不在意地嘲諷。
「你姐姐前幾天得到市舞蹈第一名,不比你鄉鎮小學第一名值得說?不要這麼驕傲。」
「對,對不起。」源源倉惶道歉。
抬眼看見牆上的鏡子,裏麵的人臉色蒼白,眼眶通紅。
想讓自己笑一笑,卻怎麼都勾不起嘴角。
後來源源知道,那叫難堪。
「那,媽媽,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看看我呀?」
「有時間再說吧,總之我們很忙,你別再打電話來了。」
媽媽說完,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
源源捏著話筒,呆呆地維持著這個姿勢好久好久。
吃著飯,媽媽的話卻不斷地在腦海裏回想。
不知不覺間,臉上濕潤一片。
源源對上奶奶擔憂的視線,終於還是開口問。
「奶奶,媽媽是不是很討厭我。」
可是為什麼呢?
明明都是媽媽的小孩。
為什麼自己和他們打電話也是奢侈?
我認識源源的時候,她即將高考。
我給她加油鼓氣,結果第二天她就哭著告訴我,爺爺被查出了癌症。
她很久沒給給爸爸媽媽打過電話了,那是她幾年來第一次主動聯係父母。
可她的爸爸媽媽根本不是人,鐵了心不理會。
一個剛剛十八歲的孩子,為了爺爺在醫院跑前跑後,無數個夜晚都睡在充滿消毒水的醫院裏。
離高考越近,我察覺她的精神越恍惚。
奶奶沒太多積蓄,那段時間她拚了命的給我寫稿子。
這孩子太讓人心疼,我擔心她耽誤了高考的大事,便以預支稿費的由頭拿了一萬塊給她。
我希望她能好好考試,但高考前夕,她還是病倒了。
拖著高燒的身體,她撐完了整個考試。
意料之中的,她高考的成績不理想。
爺爺不放心她,在她高考後又拚了命撐了一段時間,最後還是離開了人世。
那天,我隔著網絡陪了她一晚上。
這姑娘懂事得早,見過那麼多不公平的對待,還是那麼善良。
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紅腫著眼睛,頂著精神幫忙打理爺爺的後事。
直到這時候,她媽媽才回來。
她原以為是為了爺爺的喪事,後麵才知道是為了拿她放在老家的一些證件。
源源她媽住的地方要拆遷,多她一個人口可以多分幾十萬。
她媽對著靈位沒有掉一滴眼淚,拿到了想要的東西後還有心思問她考的怎麼樣。
得知她沒有考上本科,她媽就建議她複讀,就算讀個不入流的大學,也好歹得是本科。
專科太丟人了。
又說姐姐如何如何優秀,輕輕鬆鬆就考上了985,要她像姐姐學習。
源源看著她媽眉飛色舞的講述姐姐,有些話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她沒告訴媽媽,高考前姐姐曾經給她打過一通電話,一改溫和的表樣,惡毒凶狠的詛咒她怎麼不去死。
讓她別再像個乞丐一樣伸手問爸媽要錢,惡不惡心。
源源那天晚上在窗前呆坐了許久,她想如果早點被媽媽生下來的人是她,是不是就不會受這麼多苦。
她跟爺爺奶奶住了十幾年,除了生活費,從未要過什麼。
那天,她失神了很久,最終還是答應了媽媽。
決定複讀。
不為別的,她想考上好大學,盡快讓奶奶過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