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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裏八鄉，我家是最窮的。

爹娘去得早，留下我和一雙弟妹，弟弟叫三山，妹妹叫四水，我出生最早，得了個好名兒，叫桃花。

爹娘去時，三山四歲，四水三歲，我十歲，梳著雙髻，起早貪黑去城裏一家食肆做幫工，進城的路好長，月光照得心惶惶，我不怕夜路漫長，就怕弟妹在家哭，鍋中卻無米作糧。

鄰裏鄉親人很好，平時也多有幫襯，不至於讓我們三姊妹餓死在那段艱難的年月裏。

十五歲上，食肆不讓我再去做工，糾纏著問原因，掌櫃的說及笄的女娃娃不方便，來往客人要說閑話。

我又氣又怕，一哭二鬧，抱著柱子不肯走，最後嚎得嗓子都啞了，掌櫃的多給了一個月的工錢，讓我回家。

我收了錢，便作罷，在店裏給弟妹買了隻燒雞，這是過年都不一定有的待遇，弟妹吃得流眼淚，精瘦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險些把舌頭都吞了。

這時門外有人喊：「是桃花回來了嗎？」

我打開門，是隔壁胖嬸，我問啥事兒？

胖嬸眉開眼笑：「好事兒！天大的好事兒，咱進屋說。」

我忙將胖嬸迎進來，四水懂事地端上一個豁了口的舊瓷碗，裏頭盛著透亮的白開水。

胖嬸還是笑：「好孩子，我不渴。桃花呀，你的桃花運道終於來了！你可知你爹娘在時曾給你定過一門娃娃親，原是住在村頭的霍家，後來他家老爺中了進士，舉家遷到京裏做官去了，再後來你爹娘去了，再沒人提過這樁親事，結果你猜怎麼著，我今天上街賣帕子，瞧見那霍家郎君了！」

胖嬸好口才，幾句話讓我五雷轟頂。

我心情複雜地問：「然後呢？」

胖嬸接著說：「霍家郎君真是生得好，那身量，那眉眼，胖嬸活到這個歲數第一次見這般人才的小郎君。我上前攔住他，他也不惱，問我做甚，我連忙將你們姊妹的事情說了，他說讓我回家告知你，定好日子他就要上門提親來了！」

「不可能，他家遷了，我家又沒遷，若是有心，早就上門來了，胖嬸，我不是城裏養在深閨的嬌小姐，這些子人情世故還看得明白。」

胖嬸戳著我腦門罵我傻，便是他不來，你不能去嗎，我下午看到你在店裏撒潑打滾，沒了食肆的營生，你拿什麼養活自己和弟妹？

夜裏胖嬸走了，三山四水偎上來。

四水嬌嬌地問：「阿姐，我們要有姐夫了嗎？」

我望著漏風的窗戶，家徒四壁的，怎好耽誤人家。

「阿姐，你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等我和三山長大了，我們孝敬你。」

小丫頭就是貼心，我窩了心，將四水的被角往裏掖了掖，哄她快睡。

我卻睡不著，想爹娘，想著想著淚濕了臉龐。

眼前伸過來一隻瘦得皮包骨般的小手，遞過來一隻布包，我坐起來，打開一看，是一隻肉香四溢的雞腿。

月色亮堂堂，我看到三山閉著眼睛，眼皮卻一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