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待了半個月之後,我坐著輪椅回家了。
三個月來,我媽兢兢業業重複著醫生叮囑的鍛煉。
隻從我拿錢補上彩禮的窟窿之後,我媽再沒提過結婚這事。
但每天比我忙多了。
吃了午飯,提著包就匆匆出門。
“媽,你幹嘛去?”
她頭都不回,擺了擺手就走,心情頗好。
“哎呀,約著朋友逛街呢,你記得揉腿啊。”
倒是快活,我也樂見其成。
小的時候,我媽節約慣了,一件衣服破了又補,補了又改。
她穿了我穿,就為了平時給我吃的好一點。
我畢業以來拚命工作就希望她後半輩子能過點好日子。
也幸好公司不算無情,應了我居家辦公。
我端著電腦處理住院堆積的工作。
院壩外傳來聲音。
“小玉啊,工作呢?”
抬眼一看,是老熟人了。
“陳姨,你這又是給哪家牽紅線啊?”
陳紅一點不見外,抬腳就往院子裏進。
“嗨,你這說的,我回家啊。”
我點點頭,手上動作沒停。
陳紅見狀,自顧自尋凳子坐,探頭瞅著電腦桌麵意味不明。
“大學生就是能幹啊。”
我斜眼一瞥,‘嘭’地關了電腦。
當初還彩禮時,料想陳紅必定也是抽了錢的。
“陳姨,你這是嫌我沒上門給你辛苦費啊?”
陳紅一咳,故作嗔怪。
“你看你,姨是那樣的人嗎?”
“我就是想說,你這搬家記得請我吃飯啊!”
我一驚,“搬家?”
“嗨,你這有什麼藏著掖著的,我都看見了,你媽三天兩頭提著行李箱往鎮上走呢。”
我死死地捏著輪椅把手,思緒沉沉。
臨近傍晚,門口才出現人影。
我媽一邊埋怨一邊上前推我進屋。
“你不進屋坐這幹嘛?”
從小到大,我媽就是個藏不住事且心口不一的人。
別人說閑話,她懟回去半夜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事情辦砸了,她懊惱埋怨是人家沒眼光。
我要離家了,她笑著含淚讓我快點滾。
唯一有件事,始終如一。
我嗓子堵得疼,盯著埋頭理菜眉眼柔和的母親心情跌倒穀底。
“楊國安回來了?”
菜梗折斷的聲音清晰可聞。
我早該察覺到的。
這些日子她的笑跟那時如出一撤。
我捂著臉輕聲道:“媽,隨便你喜歡,但是不要讓我看見他。”
我抖著濕潤的手指,止住即將溢出的嗚咽。
“我怕我控製不住……”
裝菜的瓷盆發出尖銳的摩擦。
我看見她猛地起身,露出惱怒又失望的神情。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願意原諒他?”
我死死地回望她,咬著牙不肯軟一步。
良久,我媽慌亂地蹲在我麵前,拉著我的手語無倫次。
“玉,你別怪媽不說,他畢竟幫過我們。”
“等他還錢,我答應你,不跟他來往了行不行?”
“你……你就寬容一點,他是喝醉了才打了你,這點事你怎麼記這麼久?”
我縮在輪椅裏,麻木地聽著。
不是的。
不是這點事……
我說過的,我媽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