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寧溪醒來的時候，白淨的病房裏隻有她一個人。

病房門前，顧遇安在跟醫生交流。

“患者太疲憊了，傷心過度導致的暫時性昏迷，需要靜養，這段時間不要讓她受任何刺激。”說完，醫生準備離開。

醫生回過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怎麼又是你們？”

“不是，你這個丈夫是怎麼當的？我沒猜錯的話這已經是你老婆第二次出現在急診了吧？”醫生上下打量地瞧著顧遇安。

顧遇安一下被說得啞口無言。

“好好照顧你媳婦兒，看她瘦的，一看就是營養不良造成的，再加上過度疲勞真是辛苦這麼嬌小一姑娘的身子。”醫生十分惋惜地搖搖頭。

顧遇安示意自己明白，點了點頭。

顧遇安回到病房，準備用水壺倒點熱水便離開，抬頭便發現寧溪麵無表情地靠在床頭。

她發呆入神，連顧遇安推門而入都沒有發現。

顧遇安走路的步伐沉了點，一絲不苟的皮鞋“啪啪”打在瓷磚地，像是在暗示寧溪。

寧溪聽到聲音抬眸，看到是顧遇安臉色比剛才還難看。

兩人沉默良久。

突然，寧溪率先破冰開口道：“顧遇安，我們還是離婚吧。”

她想了很久，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要是再發生什麼不可控的因素導致倆人無法離婚，寧溪再也承受不住了。

她想要逃離。

病房裏的寧靜突然被打破，顧遇安心裏卻增添了更多煩躁。

寧溪的表情像是看透了什麼：“我們現在就去民政局領離婚證。”

顧遇安沒想到他把她送到醫院，還幫她處理家裏的事，到頭來這個女人還是想著跟他離婚的事情。

顧遇安徹底被惹怒了。

“你這個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顧遇安道，“為什麼你滿腦子離婚離婚離婚，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我好心好意把你帶到醫院，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先放一邊讓你好好休息，你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顧遇安的聲音因為憤怒逐漸抬得越來越高。

顧遇安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是想到剛剛醫生說不能再說刺激她的話，便忍著怒氣硬生生沉默下來。

寧溪依舊麵無表情地倚靠在床頭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顧遇安話語間夾雜著憤怒，放緩聲音：“好啊！那我就如你所願！”

他轉身拉開身後的窗簾，像是在撒氣：“你要離婚可以，我答應你，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寧溪聽到顧遇安鬆口，便連忙問道：“什麼要求？”

“我要你給我生一個孩子。”顧遇安漸漸開口道。

她狠心將他們的孩子打掉，顧遇安當然要讓她再懷上且生下來才肯放她離開。

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離開，門都沒有。

他一定要讓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回來。

他無法忍受他的孩子就這樣被寧溪報複般地打掉。

“隻要你再懷上我的孩子，把他生下來，我就放你走。”顧遇安說道。

寧溪一怔。

她沒想到顧遇安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為了逃離顧家，她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甚至連死都可以輕易決定。

卻沒想顧遇安還惦記著她給他生一個孩子。

寧溪又何嘗不為那個孩子痛心。

她不願意讓這樣一個小生命從自己的生命裏抽離。

那是她的親生骨肉。

哪裏有不同的道理。

可如今她想要逃離，顧遇安卻讓他生下他的孩子。

想到這裏，寧溪不禁眼睛濕.潤。

寧溪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同意顧遇安的要求。

顧遇安沒想到要挾寧溪生孩子這一招她輕易會答應。

寧溪跟在顧遇安身後，默默走出醫院。

顧遇安將車開到民政局前。

顧遇安從民政局出來和進去時的表情一樣，像是心裏毫無波瀾。

區別是兩人手裏的結婚證變成了離婚證。

越是隱藏，心裏五味雜陳的情緒越是呼之欲出。

顧遇安眸裏的寒意更深了些。

電話響起。

是程青青打來了。

“遇安，你在哪裏啊！你都不知道今天的治療有多痛......真的好痛！”電話那邊，程青青不停地抽泣著，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遇安，我真的好害怕！嗚嗚嗚，為什麼治療過程會這麼痛啊！我感覺身體好痛！你能不能來陪我一會兒......”程青青的聲音變得愈發委屈，像是撒嬌似的念叨著。

聽著程青青虛弱的聲音，顧遇安心裏一怔，屬於男人特有的保護欲瞬間呼之欲出。

“別怕，我馬上來。”顧遇安幹脆利落地話語剛落，便匆匆將車啟動離開。

寧溪愣在原地。

他是怎麼狠下心的？

剛領完離婚證，他就這樣把她拋在這傷心之地離開。

甚至一點猶豫都沒有。

程青青隨便哭訴治療的疼痛便能將他輕鬆喚走。

而她卻像是一個生育機器般，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任他淩.辱。

連離婚都由不得她。

寧溪的喉嚨裏像是吞了一個大藥丸，咽不下，吐不出。

心裏盡是委屈，不知何時走到了江邊。

江邊的風景絢爛多彩，寧溪卻沒有心情欣賞。

沿途的遊客都在感歎江邊的晚風清涼舒適。

她卻隻能在剛哭過的麵龐感受風打在臉上的疼痛感。

此時此刻，閃爍的霓虹燈僅僅是在襯托她悲慘的內心世界。

寧溪想從包裏拿出紙巾擦擦眼淚，卻看到躺在包裏的鑰匙扣。

長大了人也變得馬虎，老是把鑰匙弄丟。

這枚鑰匙扣是當年媽媽親手給她別上的。

“小溪，不能再把鑰匙弄丟了，這麼大個人了也不怕被人笑話。”

媽媽和藹可親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耳邊。

寧溪顧不得擦眼淚匆忙回頭，卻發現身旁空無一人。

隻有來來往往的車輛匆忙前進。

寧溪眼眶紅了一圈。

拿著遺物睹物思人的感覺並不好受。

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心如刀絞。

寧溪又沿著江邊走了走，發現前邊有幾個小朋友手拉手地乖乖走著。

他們那樣乖巧，像是一隻隻鳥兒，偶爾咋咋呼呼，偶爾又好奇似的被風景吸引眼球安靜下來。

寧溪看著這些孩子，有些觸景生情。

她突然想起來，媽媽生前一直想去孤兒院當護工。

原本寧溪一直以為，是不是小朋友的歡樂氣氛總是能感染到媽媽。

又或者母親生性善良，慈愛的母親總是會心疼那些可憐的無父無母的孩子們。

當年寧溪拉著媽媽的手，語氣稚嫩地問媽媽為什麼對孤兒院有這麼大的執念。

母親便將真正的事實告訴了她。

她的姐姐幼年走失，成為母親畢生最大的遺憾。

母親一直想去孤兒院當護工，實際上是想去碰碰運氣，嘗試會不會找到姐姐。

要是真的可以找到寧溪的手足，那該會是怎樣的天倫之樂。

何曾想，如今母親已經結束生命離開人世間。

願望便變成了遺願。

寧溪心裏充斥著後悔，要是媽媽身體還健壯的時候，帶著媽媽一起去孤兒院當護工，那該有多好。

也不至於媽媽生前的願望就這樣落空。

甚至還有可能找到姐姐，讓媽媽一直以來的遺憾都得以彌補。

想到這，寧溪的心臟一陣一陣抽痛。

眼前一家團聚其樂融融的畫麵刺到寧溪的眼睛。

“媽媽......”

寧溪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真的好後悔自己沒有早點醒悟。

為什麼要在顧遇安身上浪費這麼多精力和時間。

導致她連陪伴自己家人的時間都沒有。

子欲孝而親不待。

寧溪一直待在江邊直到夜晚靜悄悄地爬上岸邊，她依舊萬念俱灰地盯著手裏鑰匙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