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媽媽的反應,就像是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讓你上學,你就長本事了?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爸爸?”
“他不是我爸爸,我沒有這樣的爸爸!”
“啪!”
我驚愕地捂著火辣辣的臉,眼前的女人手還沒落下。
“媽,我是為了你好......”話音未落,另一邊的臉上,也挨了一耳光。
我呆呆地看著她。
在每個挨打的晚上,和我緊緊依偎在小床上一起睡覺的人,好像不是她。
每次不顧自己的傷痛,先給我上藥的人,仿佛也不是她。
那個被人打到滿地找牙的女人,更不是她。
她好像是我的媽媽,又好像不是。
“不管你怎麼想,我一定要報警!”
實在是太想逃離這種日子,我起身就往門外跑,我要去報警。
“你敢!”
那晚,我沒能成功。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的媽媽,也會打人。
比宋鴻運打的還要狠。
狠到我不像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而是一個供她發泄悲苦命運的破麻袋。
為什麼,她可以這樣打我,而不是打向杜鴻運?
那根長長的擀麵杖被打斷,隨之斷掉的,還有我的一條手臂。
後來在醫院,我第一次吃到媽媽給我買的棒棒糖。
原來,棒棒糖一點兒都不甜,是苦的。
好不容易回到家,她哭著跟我說:“小餘,你別怪媽媽狠心,媽媽實在是不能失去你爸爸......”
“要是沒有你,我和他,也許會好好的......”
媽媽,你可能忘了,小孩子的心,也會痛。
看著生我養我的她,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就像這黑暗的命運。
在三 不五時的打罵中,我升上了初中。
可那些小時候拿石頭丟我的人,也都長大了,成了我的同學。
無論我把頭低到什麼程度,都躲不開他們對我鄙夷的目光。
因為從小缺乏營養,我一直都比同齡人更為瘦小。
我總是在額角留著兩條長長的頭發,遮擋那個被香煙燙出來的魚形傷疤。
可這也不影響,這具身體自然而然地發育成長。
沒錢買新衣服的我,總是穿著不合體的短小衣服。
也沒人提醒我,發育的女孩子,應該穿內衣。
我開始為自己胸前的隆起而感到羞恥。
可再大的羞恥,也比不過別人無情的羞辱。
“看看她那樣子,一定是遺傳了她媽!”
“我爸說讓我離這種人遠點,那種臟女人生出來的孩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整天留兩個須子在頭上,感覺精神不正常似的。”
“看她那樣,故意露出來給男人看。”
“你有沒有看見,體育課上,她那胸前竟然就那樣晃來晃去?”
“有些人,天生就是個下賤胚子,她那天回答問題,對著老師,還嬌滴滴的......”
我無法想象,說這些話的人,竟然都是和我同齡的孩子。
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成績好也是錯誤的。
隻要我考試成績好一點,就會招惹來更多的欺負。
塗上辱罵字眼的課桌,被扔進水池的課本,被剪壞的書包,全都是家常便飯。
因為他們不能忍受,老師會說,你看你們,還不如杜餘考得好。
“還不如杜餘”這句話,對他們來說是天大的恥辱。
可我從來沒有反抗過,總覺得,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隻是這些話這些事,一句句一件件,就像一朵一朵輕飄飄的雪花,在我心裏,漸漸堆積如山。
他們沒有人知道,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會是無辜的。
十五歲生日那天,我迎來了自己人生的初潮。
媽媽長久以來對我的忽略,讓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
肚子很痛,起身看著凳子上一灘殷紅的血跡,我被嚇得大叫起來。
周圍的同學都被我嚇了一跳,緊接著,便是哄堂大笑。
“難道你那肮臟的媽媽,連這種事都沒教你嗎?”
“丟死人了,來大姨媽叫這麼大聲!”
“真是窮酸,難道連片衛生巾也買不起嗎?”
在他們的嘲笑聲中,我落荒而逃。
一路跑回家,本以為媽媽會安慰我。
沒想到,她卻責怪我弄臟了褲子。
“我上一天班這麼累,還得給你洗褲子?都這麼大了,能不能自己幹點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