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程安

周考完後第二個晚自習時，班裏班外安靜的一根針都能聽見時，高跟鞋的聲音噠噠的從窗外向屋內走來。

我抬起頭看過去，原來是數學老師馮雪。

她眉目陰沉，高跟鞋的聲音在寂靜的班裏麵顯得突兀極了。

她看起來怒氣衝衝的進了班，也並不說話，反而是繞著前幾排轉了一圈又一圈。

“今天違紀的那幾個女生，滾出去蹲在班外麵。”

她用手撫摸著教鞭，聲音淩厲的破空響著。

班裏仍然是死氣沉沉的，有幾個女生低著頭走了出去。

半晌之後，班級後麵隱隱響起對話聲，“今天怎麼違紀了？”剛剛還麵目冷硬的馮雪，輕聲細語的把違紀的另外幾個男生叫到最後麵。

聲音都有一股和風細雨的味道。

幾個男生聲音輕快，完全不當回事一樣的向馮雪抱怨，“都怪那個檢查老師，眼睛太尖了吧。”

“我就是想上課喝口水而已，煩死了。”

“對啊，又沒有說話，明天早上還要早起罰站......”

李權皺著眉怨聲載道。

馮雪想了想，笑眯眯的說，“這樣吧，叫那幾個女生下去天井院罰站的時候給監督老師說一聲，你們請假了。”

“就不用下去站了，在教室裏麵好好學習吧，今天那麼冷，凍壞了身體就不行了。”

幾個人悄聲說完，馮雪又恢複成那一幅冷硬的樣子，走到講台前麵，甩了一下鞭子，“今天咱們班這幾個違紀的女生一共扣了班裏麵三分！”

“我最後在警告一下女生們，不要那麼不要臉，天天在學校裏麵不知道在幹什麼就是不學習！”

“不學習的可以跟我說，回家，退學，都可以！我肯定同意！”

“怎麼就不像男生們學學！人男生怎麼就沒有你們女的心思多！”

坐在前排的學生們頭低的不能再低了。

“還有，這次周考班級前十名退步的男生明天來我辦公室，退步的女生現在出來。”

幾個女孩相互對視一眼，眼裏隻有對方能看懂的完蛋。

不多時，門外就隱隱傳來哭聲和怒罵聲。

班級裏麵開始有了一點騷動。

家境好一點的女生就在後麵憤憤的罵著，“老妖婆，重男輕女你媽啊，誰看不出來啊！我真是倒了大黴轉到這個班！”

我坐在最後一排，笑著支著頭看著門外破口大罵的馮雪。

多熟悉的情景。

她永遠都是這樣重男輕女帶著高三學生。

先重男輕女，後看家庭實力區別對待。

馮雪。

我今年是畢業的第七年，第一次遇見馮雪的時候，是在我高三的時候。

我高中因為爸媽的不滿意，已經為我先後換了兩所學校。

我在高三借讀進這所省示範性高中，校規要求之嚴苛，讓我一個外來學生一時間無法適應，還記得見到是班主任馮雪的時候，我以為這麼漂亮的老師一定很好。

我看著她白淨的臉龐這樣想著。

這讓我在這個無依無靠的小縣城裏有了一點慶幸。

幸好老師至少看起來很溫柔。

我為了高考，獨自一人來到兩百公裏外的縣高讀書，一個月才能回一趟家。

連洗頭洗澡都有規定時間。

雖然苦，但有希望。

我希望著得到父親的認同，我也希望靠自己的能力出去看看。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高三沒過幾個月，我就突然像是被馮雪針對了一樣，一次違紀就要站在班級外麵五天，讓我坐在最後一排，懲罰我中午不睡覺站在講台上蹲馬步。

我實在奇怪又想不通。

寒風凜冽的冬天因為不滿意我在班級外麵的縮著身體的站姿，揪著我的耳朵拉進辦公室拳打腳踢。

被她抓住下課睡覺就要回家反省五天，反省結束回到學校剛坐在凳子上不到五分鐘，就被她在監控裏麵看到我從後門進班又罰我回家五天。

那是高三學習一年的十天啊。

考試巡考時誣陷我考試睡覺讓我回家三天反省，回校不準進班，蓋滿十五個校領導的章才能進班。

在全班同學麵前辱罵我是社會的渣子，借讀生的恥辱。

在最後一次被她惡意趕回家十天後，我決心轉學。

事情好像到此為止了。

到此為止了嗎？

我患上嚴重的抑鬱症，終日不得解脫。

直到畢業後那個暑假，才有人給我解答她的惡意。

因為我搶了她器重的那個男生的競賽名額。

因為我的家境富裕。

她可以說啊？我可以解釋啊！

我還記得我當時聽到這個答案時那種不可思議的想笑。

甚至一度覺得是同學在誆騙我。

“會不會是她覺得我不上進？”

“會有老師這樣無緣無故的對一個學生嗎？”

我仍然這樣安慰著自己。

“程安，你是傻子嗎？幸好你轉學走了，你不知道她那樣的人少你一個出氣的人她第二天就找了別人！她哪裏是為你的學習著想，不是今天讓你回家十天，就是過幾天找你的錯處責罰你。”

“她重男輕女啊！”

“你看不出來嗎？”

“我們都替你覺得不值得，真的。”

我看向外麵發呆時，剛好碰上校長檢查，隔著窗戶他剛想過來跟我問好，我就趕緊擺擺手讓他別過來，他了然的點點頭，笑眯眯的走了。

“哎呀？同學，你是我們班的學生嗎？”輕柔的像惡魔一樣的嗓音響起，馮雪拍了拍我的肩膀，她有些疑惑。

沒錯，就是這一刻，我等了七年。

我的手有點抖。

那幾個男孩聽見她的詢問，齊齊扭過頭來看著我。

“同學？你是插班生嗎？”李權走過來問，“插班生的話需要拿報告才能入班。”

他像是想為馮雪遮風擋雨一樣湊到我麵前，仔細地像主人一樣觀察著我。

馮雪好奇的往我麵前湊了湊，我抬起頭，第一次對她這麼輕鬆地笑，用桌子掩蓋住我興奮地有些顫抖的手，“老師，你不認識我了嗎？”

短短幾秒內，我看著她眼裏的表情從驚訝到厭惡，她上下掃視我的著裝，扯了扯嘴角，“程安？”

我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眯著眼睛笑，“老師不歡迎我？”

我今天穿著一件寶格麗的風衣。

桌子上放的是迪奧那款絕版包。

原來你還記得我啊？

老師。

這時，聽見對話的同學有的好奇的轉過頭來看我，李權驚訝地看了我一眼，“老師，這是你以前的學生嗎？”

“學姐好！”

馮雪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樣，“哎呀，看老師都高興壞了呢，這位是老師以前的學生呀，感謝你還記得老師回來看我呀~”

她笑的甜美可人，親昵的拉著我的手走到全班麵前來，“哎呀老師還記得你以前特別抗拒來講台上呢~”

幾個男生就在最後一排起哄，“哎呀，都是美女！美女怎麼害怕上講台啊？”

“這麼漂亮的美女！”

有人吹起了口哨。

馮雪聞言“咯咯”的笑了起來：“她呀，她那個時候可是特別讓我頭疼的學生，三天兩頭的違紀。”那幾個男生捧場似得噓聲一片。

我也笑了起來，“老師，這麼拆我後台不好吧？”

她看了我一眼，眼裏隻有我能看懂的嘲笑。

她嬌嗔似得打了我一下，“說什麼呢，我記得你呀當時特別讓你媽媽費心，考試違紀的時候你媽媽還找我來哭訴，說你沒救了......”

幾年過去了，她還是隻會用這招。

拿我的媽媽羞辱我。

我也不惱，就這樣笑著看她拉著我站在講台上說。

“哎？你當時是不是嫌這裏管的太嚴，就轉學回市裏麵了呀？那樣一點前途都沒有的呀，真是難為你媽媽一片苦心了。”

“多虧老師照顧啊。”

我掐緊了兜裏麵的煙盒。

“你考到哪裏去了呀？”

“PU。”

這個學校在世界排名第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班裏氣氛有一瞬間的寂靜，男生們麵麵相覷，台下前幾排的學生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看著我，馮雪沒想到我會來這麼一出，她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真會開玩笑，說真的又不丟臉......”

“你今天來幹嘛呀？看完老師是不是該回去了？”

我當著她的麵點了根煙，看著她有些惱怒的神情就想笑，“馮雪老師，我沒說是來看你的。”

“我是今天校長宣布你們班新上任的代課班主任。”

“我叫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