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許家祠堂的蒲團上,我心裏百感交集。
我從來沒有跪過這麼久,雙腿都麻了,反觀許澤倒是氣定神閑。
“我們還要跪多久啊?”
我伸手揉了揉我的膝蓋,“我嫁到這裏給你們家列祖列宗看了一早上了,也夠了吧。”
“這是懲罰你對趙姨娘無禮。”
聽見這話,我是氣不打一處來,本來我還有點不好意思,這下子,我直接站了起來。
“我沒對她無禮,真要是認真議論起來,我還要給她治罪呢!”
“是她對我無禮,不是我對她!”
我就納了悶了,她不過就是個孤女,憑什麼讓我對她有禮?
想不到堂堂將軍女兒還真是會仗勢欺人。
“你說我可以,但是別說我阿爹和哥哥。”
我重新跪回了蒲團上,伸手鉤住他的臂彎。
“你想幹什麼?”他斜眼睥睨我,“別耍花招。”
“怎麼能叫花招呢?”我伸手在許澤的衣服前留戀,“我可是你的妻子,要真是仗勢欺人,也是仗你的勢啊!”
“不知檢點。”我能聽見許澤壓得極低的聲音在我頭頂心響起。
不知道為什麼,我雖是第一眼看見許澤,可我總是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他。
說不定我們之前曾經有過一段緣分?
我將這個猜想說給許澤聽,誰知道他讓我不要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人活著,有點幻想不行嗎?
真要是到了絕境,有點幻想又不是壞事。
“鎮南侯,既然是你自己要斬斷我們之前的最後一絲聯係,那你就別怪我將醜話說在前頭。”
說著,我從胸口的衣襟中掏出了一張紙。
“從此之後,你做你的鎮南侯,我做我的鎮南侯夫人,我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
許澤眼皮都沒抬,“你這是在新婚給我寫了一張休書?”
我笑著哼了兩下,“你要是這麼理解也行,不是喜歡趙曼娘呢嗎?你倆溫存去吧,不用管我了。”
“希望今天這麵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麵。”
說完,我正準備大搖大擺走出祠堂,就聽見許澤的聲音,“今天我們還要回門......鎮南侯......夫人。”
行吧行吧,回了門再說。
有了在祠堂的鋪墊,這趟回門蠻愉快的。
幾個男人在飯桌上沒有什麼矛盾是幾杯好酒解決不了的。
就好像受委屈的不是我。
我跟著我娘在小廚房裏熬煮醒酒湯。
“這男人啊!這禦夫之道,真是門學問。”
我娘拿著湯勺振振有詞,我看著隻覺得好笑,“您想交給我什麼?”
“蘅薇,既然成了家,就別抱著那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好好在鎮南侯府裏過吧。”
我娘這語氣聽起來怎麼像是在托孤,我怎麼聽怎麼別扭。
回去的轎子上,馬車走得並不安穩,東搖西晃。
我盡力維持平衡的同時,還要顧著許澤不能摔倒。
“你喝酒喝成這樣,就不怕回去之後趙姨娘找你麻煩?”
我看著許澤,他滿臉通紅,不再說話。
“你別碰我。”許澤一邊這麼說,一邊死死地抓住我的衣裙不鬆手。
“看到了吧,男人都是這樣的,口是心非,要不然就是色膽包天。”
我這麼跟小綠說。
“真是不公平,我也想要兩個丈夫。”
不知道許澤到底醉了沒有,我確信他聽見我這麼說之後,身形都明顯一滯。
“小姐,您就別再高談闊論了。”
“眼下還是好好照顧姑爺是要緊。”
不多時,窗外竟然飄起了雪花,等到了府門口。
趙曼娘早早就站在那裏迎接,她手上拿著錦帽貂裘,好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這樣的女子?
我正疑惑,醉得已經不省人事的許澤直接越過她,跟著我回了府。
“妹妹,今天實在是意外,要不然你到我府內去照顧他?”
我發誓,我說出這句話,真的是出於好心。
我想著她等了這麼長時間,就這麼回去實在是有些太可惜了。
正好,我也不打算伺候許澤洗漱,交給她來做不是正好。
可是就這,趙曼娘都覺得我是在戲弄她。
這讓我怎麼說,她咬著嘴唇,無聲地落淚,然後跑開了。
第二天,聽府內的丫鬟們都說,趙姨娘昨晚上被少夫人折辱了,整整哭了一整夜。
天地良心,我簡直比那竇娥都還要冤枉。
果然,屋外的雪剛剛停,宿醉的許澤才在我的榻上轉醒。
看見是我屋子裏的陳設,他倒是沒有那麼驚訝,隻是扶著額頭。
“你們宋家人還真是海量。”
我聽見了,冷冷地回了一句,“我就當你是在說自己的酒量不怎麼樣。”
其實我的酒量也是蠻好的,隻是新婚第一晚,沒來得來和他切磋一下。
“你還是趕緊起來去跟趙曼娘道個歉吧。”
聽見我這麼說,他猛地從榻上起來,鞋子都沒穿就跑出去了。
一直到中午,我將廊下的積雪都打掃幹淨,許澤帶著人才姍姍來遲。
“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我手握著大掃把,想把晦氣的東西全都掃出去。
今天才是第二日,以後的日子隻怕會更加難過。
我肯定要給許澤還有這個什麼趙姨娘一個實實在在的下馬威。
“我沒心情,你們走吧。”
趙曼娘主動靠過來,用手扯了扯我的衣角。
她打了半天的手語,我一個都看不懂,偷偷瞥了一眼許澤。
“她說什麼呢?”
許澤扶著額頭,“她在感謝你。”
感謝我?真是稀奇!
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想到,那一天是我在接下來的十年間為數不多高興的日子了。
“怎麼?她感謝我,你第一個不服氣?”
我看見了許澤臉上的古怪表情。
看起來,我和趙曼娘的矛盾得到了短暫的緩和。
隻是,隻有我自己知道,這看起來平和的背後其實暗藏玄機。
還沒嫁入鎮南侯府前,我愛好交友,最喜歡幹的事情就像是男子一樣在街上閑逛。
其中,就有不少像是青.樓這樣的地方,藏著我的很多摯友。
妙玲就是其中一個。
妙玲是青.樓的花魁,我和她約在了一間上房中見麵。
“呦呦呦,我來看看,倒是儼然變成新婦了?”
妙玲扭著腰走過來,有時候我還挺羨慕她的。
“你可真是把男人耍得團團轉啊!”我跟她碰了下酒杯,“真是女中豪傑!”
昨天回門,我娘關起門來,說我沒有氣質,一定是腰肢不夠軟,男人才不喜歡。
雖然我不喜歡我娘這樣的說法,但是的確給了我一點想法。
眼下,幾乎城中的所有人都知道鎮南侯的府內有兩位夫人。
一個潑辣,一個溫柔。
傻子都知道喜歡溫柔的。
可我已經是這樣的脾性了,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妙玲看著我,笑著搖頭,“你知道你的真性情是多少人想要卻不能擁有的。”
我對著他勾了勾手,“要不然你教教我?”
妙玲撲哧一下子,將口中的茶水都吐了出來,“你讓我教你如何成為一個好妻子?”
妙玲覺得實在是太過荒謬了。
“你知道像我們這樣的花魁讓多少妻子在家中垂淚嗎?”
我想想也是。
有些事情啊,妙玲說得靠我們自己摸索。
我這一摸索,就和許澤十年沒有說話。
誰看了,不說一句我天賦異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