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聞言笑了。
“小姐這話實在是折殺小老兒了,家中糟妻,怎敢配稱夫人二字。但不知小姐要測字還是問卜六爻,亦或金錢課?”
我想了想:“就卜一金錢課吧。”
我本想測字,但是此時天氣稍冷我看那硯台內已結薄冰,待得重新研磨化開恐怕費些時間,索性還是卜一金錢課便好。
叮!
六枚銅錢,伴著落地聲,依次排開。
老者捋著胡須微微頷首。
“嗯,天風姤!但不知姑娘欲問何事?”
我此時並未想好要問什麼,因為我本意隻是想老人家早些回家,無心問卜。
老者聽我言情實情,會心一笑。
“哈哈,也罷,既是無心之卦,老夫正好隨心解之。”
接著隻見老者神情變得格外肅穆。
“逅者遇也,正如風行於天下其人必遇也,他鄉遇友,大吉大利!隻是唯這吉利又或帶些許悲傷。”
老者話音落地,春梅上前。
“正反話都讓你說了,他鄉遇友本是喜事,何來悲傷一說?”
老者笑道:“敢問姑娘,既是他鄉相遇,過後可要分別?”
春梅一時語塞:“這......”
老者見罷,依舊笑:“老夫言盡於此。正所謂,榮枯豈知將來事!卦中深意,還請緣主自悟。”
一邊說著,老者也不問卦金之事,自顧開始收攤。
我問他卦金該付多少,老者隻說隨意,並說無心之卦隻講緣份,不問其他。
等我從卦攤離開,心中卻莫名的想著剛才的卦象到底有何所指。
我自小跟在父母身邊,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進。
他鄉遇故知這種事情,除了詩文裏麵讀過,我想大概是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春梅此時似看出我的心事。
“小姐,莫聽那些算卦的胡言亂語,他們就是兩頭堵,左右都是他們對,總之,就是事後都能給你圓回來。”
我想想也是。
街頭卦攤之語,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才回到府上,我看到下人們正在收拾東西。
我急上前詢問原因。
“大小姐有所不知,老爺剛接到調令,即日前往清遠縣接任縣令一職。”
“是啊,老爺這當了大半輩子縣丞,也算是熬出頭,成為真正的一方父母官了。”
我沒想到出去進香回來的工夫,父親竟接到調令。
與這裏鄰近的清遠縣是出了名望縣。
據說調到那裏的縣令雖名為縣令,卻足以比肩郡守。若後麵一路仕途平順的話,更是有望晉升為州府級別。
這也難怪下人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興高采烈。
在縣丞手下當差,比起在正牌的縣太爺手下當差,那種感覺肯定不一樣。
等到了裏麵。
我卻看到父親臉上沒有一點喜色。
“父親是舍不得離開此地?”
父親苦笑。
“嗬嗬,此地確實有幾分留戀,但父親絕非為此事苦惱。”
我急問:“那是為何?”
父親答道:“世人隻看到清遠縣是望且,並且出了一些向上晉升的官員,卻不知清遠縣令並不好當。為父不敢說半生為官清廉,卻未那些魚肉鄉裏之人沆瀣一氣。到了陌生的清遠縣,唉,難說,難說!”
我這時明白父親為何苦惱。
“既然如此,父親完全可以找些理由,不去清遠縣。更何況這二年父親身體時好時壞,縣令大人是知情的。”
父親擺手表示我不明白個中原委。
他被升遷往清遠縣,正是縣令舉薦,以及府尹劉大人那邊親自點名,根本推拖不過。
父親若是婉拒的話,隻會被府尹那邊認為這是不識抬舉,同時讓縣令也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我沒想到,這裏麵的原因如此複雜。
看來我們舉家搬往清遠縣,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
清遠縣,父親上任伊始。
他對這裏人生地不熟,一切都要重頭開始。
差不多過了一個月,才慢慢摸清門道,步入正軌。
我不會想到,就在我以為和父親一樣,才適應清遠縣的生活時,我們家迎來一場無妄之災。
本地有個富商叫做胡萬。他在父親才到清遠縣時,就不斷派人套乎。
像他這種人,我父親對他一眼入骨,他可不想被這種人拉下水。
胡萬眼見花了大量心思,用了一個月時間,都沒能讓父親在某些方麵對他多加關照,以然懷恨在心。
這件事情,我不隻一次聽母親私下給父親提醒。
“老爺,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現在根基不穩,你對胡萬這件事情的處理方式上,是不是有點不盡人情?”
我父親依舊堅持。
有些先河不能開,今日他給了胡萬錯覺,他日就會出現張萬、趙萬之流。
僅僅一個月時間,我就聽到一些傳言和風聲。
胡萬這人對父親懷恨在心,並暗中揚言,讓父親滾出清遠縣,因為胡萬有一個親戚是地地道道的京官,莫說小小縣令,就算是知州和府尹大人,都要對他禮讓三分。
不管胡萬是不是自我吹噓“朝中有人”,他和父親的梁子就此結下。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的過著。
直到有一天,胡萬舉報我父親貪贓枉法,並且“證據確鑿”,父親被革職流放。
從此,我們一家子都成了流民。
當天,父親遣散府中下人。
“你們把銀子分了,走吧。”
下人們不舍,卻又無奈,對父親鞠躬拜謝後離開,隻有夏明陽和春梅兩人未走。
春梅與我感情深厚,她不肯走。
而夏明陽此時堅持留下,讓我不解。
我問他因何不走。
夏明陽臉上充滿堅毅之色,道:“我未被收留前本就是流民,現在無非重新做回流民。更何況,此去山高路遠,總需要有人照應,春梅姐又是個姑娘家,所以路上多一個我,至少可以分擔一些粗笨之事。”
他一再堅持下,我們一行出發到了流放之地。
......
嶺南。
山中,生活雖苦,我們卻能苦中作樂,同時也沒有放棄對生活的希望。
流民沒有屬於自己的居所,我們就自己動手,從一磚一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