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暮春時節。
在洛陽府治下,有一處叫桃林縣的地方,雖不及洛陽城繁華,但是此時大街之上,依舊開滿繁花。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花叢間,有人淺斟低唱。
如果吟誦這詩句的是那翩翩少年,亦或王孫貴族,倒也應景。
但是此間吟詩的,卻是一落魄少年。
該怎樣形容他的落魄呢,大概比衣不遮體強那麼一點。
“小叫花子,你也配在這裏學人附庸風雅?”
“滾一邊去,別影響本大爺賞花的興致。”
“來來來,給大爺笑一下,賞你兩塊銅板。來啊,你倒是給爺笑一個!”
此時。
我正走在繁華街頭,偶遇此事,心裏想著,雖這衣衫襤褸的少年擾了眾人雅致,卻也不該被人如此奚落,勸說一番請他離去便是。
於是,我便動了惻隱之心。
“春梅,給那人幾錢碎銀,讓他走吧。”
春梅道:“小姐!這人實在讓人生厭,所以春梅反倒覺得此人活該!”
我聽罷輕斥:“休要胡說!我看此人談吐倒也不凡,許是落了難,不說能幫一把,也不至也他人一樣竟出言相諷。”
春梅諾諾。
“小姐還真是菩薩心腸。”
說著春梅上前,與那少年一些碎銀,讓他這便離去。
少年道:“無功不受䘵,敢問你家小姐姓甚名誰?”
春梅麵露不解之色:“你這人真有意思,給你銀子你拿著離開便好,你卻倒好,在此拽文不說還要問我家小姐名諱?我倒要反問你是何人?一個大男人怎地就落魄成現在的樣子?”
那少年聽後,神色變化露出些許不好意思。
“實不相瞞在下名喚夏明陽,當年中山王為討好魏國遣我入魏為質。如今故國已亡,幸魏王有好生之德未曾下令誅殺,但因我再無價值便下令流逐街頭。適才看見此間繁花盛開,觸景生情因此情不自禁吟誦。”
叫夏明陽的少年,話才出口引得眾人一番嘲笑。
“喲,就你還情不自禁?”
“哈哈,一個亡國的質子罷了,還把這兒當王宮的後花園了?”
“不錯不錯,中山國國王的墳頭草都有三尺了吧,你還在裏裝什麼王子王孫?”
此時,我就站在不遠處,可以看楚地看到夏明陽,被這些話刺激到滿臉通紅。
“你們......竟,如此欺我!”
人群聽後轟然大笑。
“欺你又如何?”
“來啊,有本事過來啊,一個早已亡國滅種之輩,還有臉活著!”
這時,我看到夏明陽已經暗握雙拳。
劍拔弩張!
我不想看到事態嚴重,當即站出身形。
“大家停手啊!欺負這樣的一個亡國落魄少年,實非我大魏子民所為,還是算了吧。”
說著,我用手一指夏明陽:“你還不快走!”
夏明陽這時,似意識到圍過來的人實在太多,真若動手必然吃虧,這才不情願地收回拳頭,轉身離去。
“多謝這位小姐,但請小姐告知名姓,此恩必報。”
我搖頭笑著對他說:“不必!”
說完,我吩咐春梅且再多拿些銀兩與他,讓他做些小本生意以為生計。
這是我與夏明陽初次相遇。
事後,我從未想過能和他再次相遇。
至於而剛才這些人之所以肯聽我相勸,隻因我的父親歐陽平是此地縣丞。
縣丞這個職位,雖官級低於縣令,算是最底層官員,但是到底頭上也頂著官家身份。
換言之,我也算得名符其實的官家大小姐。
......
一個月後,我帶上春梅正要上街。
門口處聽到有人吆喝。
此時已值盛夏。
這人推著小車,正沿街叫賣冰鎮的酸梅湯,一想到這種時候能喝上沁人心脾的冰爽冷飲,也算一樁美事,我讓春梅過去。
春梅上前才要詢問,卻當場怔住。
“原來是你。”
那人愣了下神,脫口而出:“還真是好巧,上次蒙你家小姐贈送本錢,才讓我有了營生可做,未想今日得遇。”
這人正是夏明陽。
他一邊和春梅說著,麻利地將碗中盛滿酸梅湯,然後敲碎一些冰塊放入碗中,恭敬地端碗向我走來。
“一點心意,還望小姐笑納。那日一別總覺得小姐身上氣質與常人不同,未想到小姐竟是縣丞之女,失敬!”
畢竟這都到了府門外,他在看不出我是縣氶的女兒,有些說不過去。
這是我與夏明陽的第二次相遇。
打那之後,夏明陽會偶爾推車於門前經過,但每次路過他都未有過多駐留。
我和他有交集的時間,依舊很少。
直到有一天。
府上一位家丁想要辭職,我和夏明陽才算有了正式交集。
那天,他推車路過,正巧看到門外張貼著招募家丁,就過來詢問。
“幾位差大哥辛苦,想必幾位也看到了,我這每日風裏來雨裏去的,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當然想要謀一份穩定的差事,還請勞煩通報。”
就這樣,夏明陽成了我府上一名家丁,平時就負責守門。
每當我要出門的時候,都會與他遇見。
時間久了,他會記得我的習慣。
比如我每個月的二十三,都會去城隍廟進香。
“小姐,又去上香?時間真快,轉眼又過了一個月。”
我嗯了一聲。
“是啊,你來府上也四五個月了吧。”
夏明陽露出憨笑。
“多蒙老爺的小姐收留,讓我有了穩定的差事。昨夜下了些輕雪,我雖把門外打掃過,但還是請小姐擔心路滑。”
夏明陽到了府上,確實很勤快。
每輪到他值守之時,總會把門前打掃得幹幹淨淨,一來二去改變了其他家丁偶爾偷懶的風氣。
就這樣,我在春梅的陪同下,到了城隍廟。
進香完畢。
我和春梅準備折返回家,才到門口,遇到一位擺卦攤的老者。
“這位小姐可要卜一卦?天寒地凍,卜完此卦,我也該收攤了,嗬嗬。”
老者格格地笑了起。
“想我劉半仙年近花甲,此時能有老伴於家中溫酒等候,何其有幸,人生之樂不過如此吧。”
聽到這些言語,我坐到卦攤前。
“好,就請先生為我卜一卦,也好讓先生能早些收攤。免得令尊夫人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