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一路上雲溪扶著我,生怕我暈厥過去。
鐘粹宮門前。
我麻木地跪下來。
路過的宮人似乎對我指指點點。
宋寧想讓我道歉,我道歉便是。
雲溪哭著撲在我身上,“娘娘,地上涼。”
無事。
沒什麼是比我心更涼的了。
隻要我道了歉,宋寧便不會為難小白了吧。
雲溪往日極其痛恨鐘粹宮的婢女。
此刻卻為我低三下四地求她進去通傳。
婢女撇撇嘴,“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等著吧。”
雲溪氣的咬牙切齒。
陪我一同跪下。
我麻木地看著鐘粹宮的宮門。
腦海中小白還在痛苦地嚶嚀。
我說過會救它的。
天將將發黑,那宮女卻也沒有再出來。
眼看我就要暈過去,雲溪忙扶著我帶著哭腔。
“娘娘,怕是行不通,要不回去看看小白?”
我虛弱的點點頭。
是啊,小白還在等我。
不知道它怎麼樣了。
雲溪攙著我勉強站起來。
腿好痛,咬著牙往宮裏趕。
夕陽餘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我心中升起。
瞬間慌了神,一路小跑。
眼淚控製不住地落進風裏。
小白靜靜躺在梨樹下,雙眸緊閉。
梨花落在它雪白的毛發上。
我抱住它輕輕喚它,“小白,怎麼睡著了。”
不自覺哽咽,“醒醒,我說過要給你做好多頓好吃的馬飯。”
我讓雲溪把上午做的馬飯端過來。
抖著手挖了一勺子送到它麵前。
“啊,張嘴......”
雲溪撲通一聲跪下來抱著我大哭。
“娘娘,小白走了。”
我讓她別吵,小白肯定是累了。
踉蹌著站起,我要給小白拿個毯子蓋上。
晚上有風。
涼。
眼前卻是一抹黑。
“娘娘!”
09
太醫說,小白懷孕了。
中了毒導致胎死腹中。
我倒在榻上,把頭蒙進被子裏。
眼明明幹極了,淚卻如泉水一樣冒出來,被褥都濕了。
手摸上小白的肚子,那裏是一個小生命。
小白還小卻也是一個母親了。
眼淚滾燙,我終於哭的撕心裂肺。
我沒能遵守諾言。
沒能保護好小白。
沈聽肆來過幾次。
我要麼是睡著,要麼是裝睡。
“洗月,你就這麼怨朕嗎?”
“朕再賠你一個更大的苗圃,尋十匹汗血寶馬。”
沈聽肆忍者氣耐心地哄我。
“莫要與朕生分了。”
更大的是多大?
更好的又能有多好呢?
他忘記了,苗圃中的土。
是移了昔日將軍府中他快馬到楚國尋得土。
苗圃的柵欄是他割破了手指堅持做的。
那時他說,“這是我與洗月的小天地。”
我隻要那一處苗圃。
也隻要我的小白。
他是故意的,他明知道我有多在意小白。
我把臉埋在被子裏,吐出兩個字。
“不必。”
沈聽肆氣的拂袖而去。
盡忠歎了口氣,“娘娘,陛下沒和誰這樣示弱過。”
“奴才看的真真的,陛下他看重您,您順勢下個梯子便還是獨一份的恩寵。”
無所謂了。
我不要嗟來之食。
為了沈聽肆那點兒恩寵就搖尾乞憐。
我做不到。
沈聽肆很記仇。
那苗圃被他尋來匠人細細休整。
種上宋寧喜歡的花木。
還命人專門給她做了一個花園。
花園中鮮花盛開,宋寧成日裏蕩著秋千。
“沈聽肆再推高點!”
“沈聽肆陪我追蝴蝶!”
花園離我很近。
吵得我睡不著覺。
宋寧整日穿著沈聽肆賜給她的寶石東珠。
似乎是為了刺激我。
很長一段日子我閉門不出。
沈聽肆看我消瘦的模樣,撂下狠話。
“既然你什麼都不在乎,以後莫要求朕。”
這世上還能有我在乎的事嗎?
心死了,便什麼都不在乎了。
中秋家宴,沈聽肆宣布了要冊封宋寧為皇後。
宋寧笑的明豔,披著嶄新的鬥篷。
轉眼間看到我手腕上的紅繩,一個小小的珠子上刻著肆字。
臉色立馬沉下來。
“你怎麼敢帶有君王名的手鏈,這是大不敬!”
我看著手腕上的紅繩。
這是當年我生了一場大病,他用自己的青絲編進開過光的紅繩。
想以此庇佑我。
後來又在寶珠上親手刻下一個肆字。
每曰其名蓋章。
“這樣他們就知道你是我沈聽肆最愛的女人。”
無數個曖昧的夜晚,他都扣著這細白的腕落下細密的吻。
那段時間很早。
早到我還沒有成為貴妃。
早到他還未成為皇帝。
早到我們還相愛著。
如今我卻隻覺得惡心。
“為什麼她有的我沒有?”
宋寧嬌聲抱怨,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
我懶懶地解下,扔進後背的湖裏。
“想要的話,自己去拿吧。”
說罷我轉身就走。
沈聽肆氣急,攢緊我的手腕。
“誰準你扔掉的?”
“那是我給你的,不要了也得還給朕。”
實在不懂他在鬧什麼。
忍氣吞聲這麼長時間,我還不能隨心所欲一次嗎。
宋寧慌了,忙拉住他的手,“陛下別氣,臣妾親手給您做一個。”
沈聽肆冷笑著轉身。
10
冊封禮還沒來得及舉行,宋寧就病了。
雲溪高興的一蹦一跳的。
沈聽肆尋遍天下名醫,最後求到我麵前。
“太醫說洗月你與寧兒體質相似,可她用了太多藥不見起色。”
他放低了姿態,握住我的手,眼底都是溫柔。
“是藥也是毒,經不起折騰了。”
是啊,是藥三分毒。
她經不起折騰,我就經得起?
我壓住舌下腥甜,扯出一個笑。
“好啊。”
沈聽肆似乎沒想到我的反應,摸了下我的發絲。
“洗月受委屈了,再忍忍,會好起來的。”
兩天後,一茬又一茬的太醫在我宮中進進出出。
一碗又一碗發黑發苦的藥。
喝完舌下苦的我想吐。
雲溪給我順背,紅了眼眶。
“陛下真是的,明知道娘娘最討厭喝藥還......”
吃下一顆蜜餞才稍稍好些。
“別說了。”
沈聽肆過來時我已經睡下了。
黑暗之中,若有似無的檀木香鑽入鼻尖。
沈聽肆輕輕從背後抱住我。
他身上怪涼的。
“涼。”
我小聲嘟囔一聲。
拂開他的手,往牆邊縮了縮。
沈聽肆似乎歎了口氣,輕輕拍著我的背。
以往我做噩夢他便這般哄我。
很快我就能進入夢鄉。
可現在我睡眠淺,他這般拍我我便醒了。
四目相對,眸中隻有彼此。
他強硬的把我按進他懷中。
“寧兒嬌縱慣了,朕替她向你賠不是。”
原是為了她。
我側過身,不再看他。
他將我轉向他,“洗月,乖一些。再過段時間,便好了。”
接著吻上我的鎖骨。
這樣的他似乎很陌生。
沈聽肆密密的吻落下來。
我不由得想到,他便也是如此與宋寧親近。
晚前喝的藥勁上來,一陣反胃,猛地推開他。
沈聽肆一怔,狠著性子扣住我的手腕。
他最愛這細白的腕子。
如今看到手腕處的紅印子,心疼道,“誰弄的。”
一日一日太醫送來的藥太苦,太雜。
有時心口疼的整夜睡不著。
刀入皮肉,便能轉移一些痛。
我不說話。
默默躺好,“不來的話我睡了。”
沈聽肆看我這般,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他不高興。
我便高興了。
第二日盡忠帶來一個廚子。
“娘娘,陛下特意給您尋得禦廚,精通西楚糕點。”
我病怏怏點頭,卻沒什麼胃口。
反倒是雲溪,將一盤盤精致的糕點擺好。
咧著嘴如數家珍,“有您喜歡的蟹粉酥,還有桂花圓子......”
我笑了,“吃吧饞貓。”
看著雲溪大快朵頤的樣子,吃的香甜。
我也有胃口了。
嘗了一些,甜而不膩。
正好壓去舌下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