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雞都還沒打鳴,門就從外麵打開了,我昨天太困了,一腦袋的亂七八糟都沒拆,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
有人拽了拽我的胳膊,我迷迷瞪瞪的睜開眼,就看見一個很是麵善的婆婆,她摸了下我的頭,慢慢的給我拆頭發。
“可憐的孩子。”我迷迷糊糊的沒聽清,她的手暖乎乎的很舒服,我就又睡了過去。
不知道為啥我這麼能睡,明明在家裏天不亮我就要起來幹活,可是今天卻困的厲害,可能是吃的太飽了。
娘說了,女人不能吃太飽,吃太飽了幹不了活。
婆婆給我換了衣服,洗了臉,還給我紮了兩個小包子在腦袋上,我牽著她的手,一路走到了一間大屋子。
“孩子,去前麵給太太磕個頭,敬杯茶。”她鬆了我的手,把我往前推了推,我偷偷抬頭往前看了一眼,上麵的太太坐的端正,雖然眉頭微皺,但還是很好看,跟昨天那個男人很像,都是白白嫩嫩的。
那個男人是我相公,她應該就是相公的娘,以後也是我的娘。
於是,我想也沒想,接過茶碗,撲通就跪下,磕了個大響頭,大聲喊了句:“相公娘!”
我這一頭下去,半天沒人說話,後來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接著一群人開始笑,聲音不大,但是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顯得特別的明顯。
雖然不知道她們在笑什麼,但是我的臉好像著火了一樣,一路燒到了耳朵邊,紅的厲害,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我發燒了。
後來,一個年紀大的女人喊了聲“安靜”,那些笑聲才消停了。
我把茶碗高高地舉起,上麵的太太正要接過來,手中的茶碗就被人截了過去。
一扭頭,就看見我那個本來還在睡的“便宜相公”,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旁邊,一把將我從地上拎起來,將我手裏的茶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我說了,我不成親,她也不是我的妻,敬的是哪門子的茶。”
“你胡鬧什麼!”太太也狠狠的拍了一把桌子,站了起來:“自古以來,哪家成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說娶誰就娶誰,由得著你來做主!”
“一代新朝換舊朝,現在講究新思想,新科學,新婚姻,哪裏還興這些封建禮教!”
“什麼‘新四小’,‘新可小’的,我不懂。我隻知道,你是我兒,我是你娘,你要是拒了婚,就是忤逆,就是不孝!”太太說完,直接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顧明澤被氣的渾身顫抖,甚至有些站不住,拽著我的時候都晃晃悠悠的,我怕他一口氣順不過來,再背過氣去,趕忙用另一隻手扶住他。
不扶還好,一扶倒是讓他想起來還有個我,顧明澤見拗不過自己家娘,便直接拉著我往外走,邊走邊喊:“王五,套車,把她送回去。”
一聽見這話,我就想起來,家裏飯桌上的野菜疙瘩,炕上暖不熱的鋪蓋,爹娘隨時落下的巴掌,還有那一眼望不到頭的農活。
我不走,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個家裏。
我腦子裏就這一個想法,於是拚了命地掙紮,甚至是拳打腳踢,哭著喊著:“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我的腳蹭著地,幾乎是被拖著走,顧明澤怕傷了我,便鬆了力道,我趕忙掙脫了他的手,死死地抱著大門口的石墩子,大聲哭喊:“別送我回去,我求求你,我啥都會幹,淘米,喂雞,做飯,下地,我都能幹。”
“我知道你嫌我小,我多吃點飯,很快就會長大的,你相信我。”
“我回去了會被打死的,我娘拿了你們家的錢,我就是你家的人了,我求求你別送我走。”
太太被人攙扶著,一路小跑追出來,一出來就看見我抱著石墩子死命地哭喊,引得周圍路過的人都停下來看,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她看見這場景,差點沒背過氣去:“你欺負她做什麼,拉她做什麼,還不趕快把人都帶回去,把大門閉上,想叫別人都來看我們顧家的笑話嗎?”
下人們聽見這話,趕緊圍上來,將我們半是拉半是哄的帶回去,趕緊閉上大門。
即使回了屋子,我還是害怕被送走,依舊緊緊地抱著椅子腿。
顧明澤看見我這幅“無賴”的樣子,氣更加不順,一回頭又看見太太無力地斜靠在椅子上哭泣:“都是我不好,嫁個相公早早就去了,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還是個不孝子,我這是什麼命啊!”
“他爹,你還是把我帶走吧!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好,好,你們,很好。”顧明澤顫抖著手,指著堂上眾人,氣息逐漸不穩,竟然一口鮮血噴出來,眼睛一翻就昏了過去。
一時之間,堂上就亂了起來,一群人叫郎中的叫郎中,攙人的攙人,隻留下我仍緊緊的抱著椅子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