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阿爹,咱們和程府,本就來往不多,況且阿爹不過是個五品團練使,朝中的事,阿爹還是不要攪合進去的好。”我福了福身,“我與五姐姐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我聽說,她和這位宸王殿下淵源頗深,宸王自邊關回京,是朝中新貴,正得盛寵,殺了丞相家的公子,羞辱了程府二娘子,官家卻隻是下旨讓把人放回去,也無甚苛責,阿爹這時與他作對,無異於以卵擊石。”
“阿策言之有理。”阿爹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也罷,咱們就當不知情......還有一事,沈公子日間遣人來了,說讓你起身後準備準備,他接你去寺廟中上香。”
像是怕我拒絕,阿爹又道:“這是青州的風俗,已訂婚的小兒女,要在成婚之前一同去寺廟中上香,祈求婚後琴瑟和鳴,白頭到老。”
我不情不願地應了下來,回到屋裏卻越想越氣。
張媽給我拿來新衣服:“大姑娘,莫要生氣,我看這位沈公子對你很好,夫人也好,嫁過去,說不定日子也不錯。”
“這麼好,那你嫁過去好不好?”我被沈誌定糾纏的有些不勝其煩,難得孩子一般賭氣將新衣服都丟在地上,看著張媽的神情,又忍不住發笑,“好了好了,張媽你放在那裏,我這就換衣服。”
張媽笑:“大姑娘說笑了,我都是個老婆子了......沈公子就是看大姑娘品貌端莊,姿容出眾,說不定,就從此改了原先那些毛病呢。”
我沒回複,因為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換了衣服出門,沈家的馬車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沈誌定還是一襲白衣,麵如冠玉,站在馬車一側拿著扇子搖啊搖,見了我,他站直了身子微微欠身:“阿策,幾日不見,又好看許多了。”
我瞪他一眼:“公子快莫胡說,叫人笑話。”
“哎,這話不對,我誇我未過門的妻子,誰會笑話?”說罷,他挨個問那些下人,“你會嗎?你?你?阿策你看,他們都不會。莫不是張媽會?張媽,你會嗎?”
“沈誌定!”
“哎!在呢!”他笑的時候唇角的梨渦現了出來,“好好好,不說了,走吧,咱們上車。”
上了車,車裏隻有我和他兩個人,一時更尷尬。
他卻絲毫不覺。
因為路途不短,他拿了一本書在手中看。
我偷偷瞥了一眼。
“阿策也想看上一看?”他笑問,“我早就聽說程家阿策自幼好讀詩書,還沒問過阿策最愛誰的詩詞呢?”
“你也讀詩詞文章?”我反問。
“你這話說的,我爹好歹是太守,我難道就該是個不通文墨的紈絝公子?哦也是,阿策是不是聽人說,這個沈公子啊,最愛尋花問柳,成日介在秦樓楚館裏胡鬧,跟那些小娘子們廝混,就是這青州城裏的破落戶。”他一本正經地編排自己。
惹得我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阿策。”他突然正經起來,死死地盯著我。
“嗯?”我小聲反問,“怎麼了?”
“你笑起來,真好看。”他說完,竟然紅了耳朵。
我有些難為情,低下頭掩飾:“再胡說,你便出去騎馬去罷,我不要與你共乘。”
“不說了不說了。”他又回複了那一副談笑風生的瀟灑樣。
過了不知道多久,車停了。
小廝在車簾外問他:“公子,寺廟裏好像有人,咱們是不是等等再去?”
“什麼人?”沈誌定掀開簾子一角,“昨日不是遣人跟主持說了嗎,你去看看,是什麼人在寺廟裏?”
小廝應著去了。
須臾,來了消息。
“公子,咱們恐怕要等等。”
“為何?”
“小的去看了一眼,沒看見主持,但見那儀製,像是哪位王孫公子。”
沈誌定沉默片刻,揮手叫去。
我心裏疑惑,這青州,離東京何止千百裏,怎麼會有皇家子弟來此呢?
我腦子裏閃過陸昭的名字,很快被自己否定了。
“阿策在想什麼?”沈誌定問我。
我將自己的疑惑講給他。
他安撫性地拍拍我的肩膀:“前幾日我聽我爹說,如今京中局勢複雜,朝局多變,咱們也猜不準。”
寺廟在青州城外的山間,樹木蔥蘢,日過午已昏,有幾絲涼意。
沈誌定看我衣著單薄,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我的身上,我抬眼,正不知該如何道謝,他卻已經掀開車簾下車去了。
過了一炷香左右,他回來了。
“阿策,下來吧,咱們可以進去上香了。”
他站在車旁邊,伸手扶我。
我待要叫張媽來,他卻一把將我抱了下去,笑到:“咱們這樣的關係,怎的這般疏遠,張媽年紀大了,扶不動你,莫要兩個人都摔嘍。”
我臉紅耳熱:“沈誌定,你快把我放下!這成何體統!”
“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在林間蕩開,像是山間的風,和天邊的雲。
他把我放下,我整理好裙擺,跟在他身後往寺廟裏去。
走到門口,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等等。”
“七皇子,有何指教?”沈誌定似乎也沒想到已經上了車的七皇子陸亦會出聲,但他不自覺地將我攔在身後。
“你身邊這位是?”他看向我。
“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青州團練使程大人的女兒。”
“也姓程?與太子太傅家,有什麼關係嗎?”他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我,“程姑娘,可聽過程五娘子程懷瑾的名字?”
“回七皇子,五姐姐與我,多年前見過一回。自來青州,便再沒有過五姐姐的消息。怎的,七皇子與五姐姐是舊識?”我說話時,心裏咚咚跳,生怕被看出端倪。
陸亦聽我說完,將信將疑,笑了笑:“當然,我與你五姐姐......頗有些情份。”
我聽他這話,恨不得上前扇兩耳光。
大庭廣眾下,竟然瞎說八道,我在程府,久居深閨,除去在學堂,在他們欺負陸昭時,我曾見過他,何時有什麼情份了?
沈誌定察覺到我不對勁,暗中拉了拉我的手臂。
“七皇子若沒有別的事,我們就先走了?”
“嗯,去罷。”他像是自嘲般,“程姑娘與你五姐姐,實在有些相似,我方才,險些錯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