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喲,我當我們大姑娘醒不來了呢,怎麼,都有本事跳水了,怎麼不死透一點算了,還醒來幹什麼?”
我還在給弟弟擦眼淚,外麵傳來一個尖酸刻薄的女聲。
“夫人,夫......”
老仆想去攔她,卻被她身邊的小廝一把推翻在地。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想攔我?你也不要怪我啊張媽,要怪就怪你那沒用的主子,早早就死了,要不然,我怎麼能做夫人呢?”
張媽掩麵,低低哭泣。
弟弟因為害怕,躲在我的身後,隻探出一個腦袋來,怯怯叫了一句“阿娘”。
那女人伸出一雙手,指甲戳在弟弟的額頭上,戳出一個紅印來。
“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對你那麼好,你卻總往這裏跑,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罷了,我有澤哥兒,也不指望你。”
“住手。”我一把推開她,攔在弟弟前麵。
“哎呦,你竟敢對你阿娘動手?給我打!”她氣急敗壞,指著我們姐弟,衝那些小廝們嚷。
“我看誰敢?”我厲聲嗬斥,“在這府裏,我是主子,除了我阿爹,誰敢動我?”
我欺身上前:“叫你一聲阿娘,是我有教養,可你不要搞不清形勢,你不過是一個扶正的側室,是我阿爹從外頭買回來的一個歌女,你原是賤籍,如何比得過我娘?”
“你!”她咬牙,“大姑娘,你也不要逞口舌之快,今兒就是咱們程家和太守家的訂婚禮,不少賓客前來,等著恭喜你呢!”
她將“恭喜”二字咬的很重。
哪裏是說恭喜,分明是說有的是人等著看我笑話。
此時,前院已經點起了燈籠。
正紅色的燈籠在烏黑的夜裏一點也看不出喜氣,倒有幾分詭異。
她帶著一群小廝烏泱泱離去,我安頓好弟弟,站在閣樓外的長廊下出神。
太守家的公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否和丞相家那位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我重生在這青州,那東京城裏,程五娘子病逝的消息,是否已經傳開了,陸昭呢,陸昭知道我死了嗎?
我如果去信,陸昭會相信我就是與他少時定下白首盟約的程懷瑾嗎?
“大姑娘,不要站在這裏了,這裏風冷,小心受涼。”張媽從裏間出來,給我帶了一件披風,“宴席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姑娘還是進去收拾一下吧?”
“張媽,你說,我是怎麼被這太守家的公子看上的?”我突然問到。
張媽有些詫異,大概是在想我怎麼忘記很多事一樣。
但主仆有別,她還是恭謹地給了我答案:“前些日子,大姑娘和三姑娘去逛廟會,沈公子說,與姑娘曾有一麵之緣......”
可是這身體的主人,最是守規矩,如何會與一個陌生男子有這一麵之緣,還讓人問到了姓名呢?
我帶著疑惑,換好了衣服,以扇遮麵,迤邐往前廳去。
按照本朝規矩,訂婚宴席,男女雙方須得在親友見證下互換信物,才算得禮成。
前院已經是鑼鼓喧闐了。
我不能四周張望,隻能在張媽的牽引下,越過重重賓客,在賓客的喧鬧聲中,走進了阿爹阿娘的小院。
太守和太守夫人,以及傳說中的那位好尋花問柳的太守公子正在此處。
“阿策,你來啦。”
聽見阿爹喚我,我淺淺拜道:“女兒見過阿爹阿娘,見過太守大人和夫人,見過公子。”
“這就是阿策了?哎喲,真是......我喜歡,我很是喜歡。”太守夫人將我拉到身前細細打量,“你隻管放心,嫁到我家,我會把你當親生女兒一般對待,絕不至於叫你受任何委屈。寵妾滅妻之類的事,在我們沈家,是絕不會發生的。”
說到“寵妾滅妻”四個字,我看見阿爹的臉色有點尷尬。
太守聽到,連連附和:“是,是,夫人說的是,阿策這姑娘,看著很好,我也很滿意。”
“此處並無外人,你可撤去團扇,你與桓兒,也不是初次見麵了吧?”太守夫人笑眯眯的。
我也不好太忸怩,按理,已經到了定婚這步,男女雙方也該見見麵了。
我將團扇交給張媽,轉過臉來。
那位青年男子見了我卻有些意外:“你是......”
我低眉淺笑:“小女程春晚,見過公子。”
“你是程春晚?”他的臉上現出幾分玩味,“那日驚鴻一瞥,不曾想程大姑娘原是這般姿容出眾。”
太守夫人見他如此,打趣道:“夫妻之間,原該如此,互相欽慕,方得長久。桓兒啊,當初可是你死活要我上程府來求親,日後萬不可辜負了阿策。”
“是,是,母親說的是。”他拱手作揖。
我卻覺得他的笑裏更有幾分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