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植是帶著一身酒氣進來的,他把丫鬟們都屏退後,欺身而上。
「娘子這張臉,真是給了為夫好大一個驚喜!」
我被裴植壓在滿床桂圓紅棗上,後背硌得生疼,離他那張俊逸出塵的臉不過半寸。
他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我又開始戰栗起來。
想到看客們說的我要長嘴,於是我顫聲訴說起春日宴上的烏龍:「那日不是我給世子下的藥,我......我隻是路過。」
提到春日宴,裴植眼神更加陰狠:「那間院子是郡主府後院,你個女客怎會路過?」
我喉嚨微哽:「是我愛慕世子已久。」
上一世,是我芳心暗許裴植許久。
春日宴上,見裴植步履不穩,跟在一個小丫鬟身後踏上一條幽謐小路。
我說不清是擔心還是想靠近他,跟在了他們身後。
直到小丫鬟鎖上那道房門慌張離開,我心急之下撿起石頭敲開了那把銅鎖。
門一打開,我被裴植緊緊抱住。
掙紮間,被郡主帶人撞破。
「愛慕我便能使出如此下作手段?!」
聽了我這句話,裴植並未鬆開對我的桎梏,而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以為我愛慕他許久,為了嫁給他,不惜自毀名節,精心設計了這出仙人跳。
他低估我了。
低估了我對他的愛慕。
也低估了我的品性。
我壓住滿腔酸澀:「世子,兩年前的冬末,在洛陽救了你的人是我。」
這是上輩子我直到死,都沒告訴過裴植的陳年舊事。
看客們罵我沒長嘴,說的不光是春日宴上的烏龍,還有三年前那樁舊事。
裴植微怔,鉗製住我手腕的那隻手略鬆了一鬆。
還不等我喘口氣,裴植眼神淩厲,狠狠掐住我的脖頸:「我原以為你隻是想攀高枝,沒想到你心如蛇蠍。」
我眼泛淚花,朦朧中看見裴植滿臉鄙夷厭惡:「連表妹的恩情也想占為己有,你口中可有半句實話?」
說罷,裴植狠狠甩開我,頭也不回地出了這喜房。
我趴在床上猛咳,胸膛劇烈起伏,心底無限悲涼。
原來裴植這麼早就跟憐心有了交集。
原來就算我長了嘴,將一切陰差陽錯如實相告,裴植也不會信我。
在這場恩怨糾葛裏,我不是啞巴。
裴植卻是聾子、瞎子。
他聽不見也看不見,我對他的一腔真情。
那也不要緊,我對裴植的一腔真情,早就在上一輩子耗盡了。
我將這一切告訴他,所圖的也不是他的情愛,而是盼著能過幾天安生日子。
可所有人都不肯讓我如願。
新媳進門第一日,要給公婆敬茶。
上一世,我被裴植折磨得難以行走,公婆挑刺,說我不夠端莊守禮。
裴植惡劣一笑:「爹娘莫氣,柔娘不懂事,那就叫她去祠堂跪著好生反省思過便是。」
後來我是硬生生疼昏在裴家祠堂裏的。
這一世,我行走如常,敬茶行禮無一不用心。
侯夫人還是要挑刺:「好端端的一張臉爛成這個樣子,真是叫人倒胃口。」
一屋子人連忙迎合:「可不是叫人作嘔?我昨兒吃的晚飯都要吐出來了。」
「阿植也真是的,自個兒連洞房花燭夜都躲出去了,倒把她放出來惡心咱們!」
他們皺眉的皺眉,掩鼻的掩鼻,隻有我還跪在地上,雙手托舉著敬茶的茶盞。
茶盞很燙,燙得我的指尖發麻。
我垂著眼看著鋪在地上的裙邊花蝶,看客們要我反抗,可我能怎麼反抗?
聖旨賜婚,我不能不接,不能不嫁。
哪怕是我突然暴斃,皇上也會查個水落石出,看我究竟是真的意外暴斃,還是故意尋死。
皇權不容挑釁。
若是故意尋死,也是抗旨不尊,我的九族都要為我陪葬。
在看客們的眼裏,我跟我的九族都隻不過是話本子裏的人物。
可在我看來,將我悉心養大的爹娘,年幼愛纏著我的弟妹,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我怎能為了一己私欲,讓他們都賠上性命?
可我還是要反抗,我不要血肉模糊地死在祠堂裏。
不要做死後還被人人唾罵的戀愛腦。
我略微鬆了鬆手,那滾燙的茶盞就摔在了我的身前。
碎瓷四濺,茶水暈開在地。
離我最近的公婆被嚇了一大跳。
我還是在進門後的第一日,跪在了裴家的列祖列宗前。
裴家祠堂,我上一世被憐心灌下鴆毒的地方。
跪祠堂,是裴家人慣使的磋磨我的法子。
喜怒無常的裴植,尖酸刻薄的侯夫人,就連最不愛搭理後院瑣事的侯爺,都愛罰我跪祠堂。
祠堂門窗緊閉,隻有牌位前的兩盞燈燭,幽暗瘮人。
我在祠堂裏挨餓受凍,甚至被憐心毒殺,都無人知曉。
他們不在意我。
我又為何要在意他們?
祠堂地上無蒲團,我幹脆不跪不拜。
餓了就拿供奉給裴家列祖列宗的供果吃,渴了端起供酒就喝。
我連鴆毒都喝過,又有什麼是吃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