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到正廳時,裴家派來提親的媒人還沒離去。
媒人下巴高高抬起,帶著些輕蔑:「你家大姑娘裴家認了,咱們也別耽擱,挑個好日子早些把事辦了。」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我家是占了大便宜,才能攀上這門好親事。
而裴家要迎我這個新媳婦進門,則是吃了大虧。
這是想結親家,還是想結仇家?
我雖不如裴植驚為天人,可在這醜事發生前,我也是京中有名的淑女。
旁人提起秦家大姑娘,誰不讚一聲端莊大方?
更何況,這樁醜事從始至終都不是裴家以為的仙人跳。
上輩子我隻知自己飽受折磨,卻不知爹娘還遭受過這般委屈。
我爹娘向來要臉麵,聽了媒人這話,臉黑如墨。
眼見著我爹娘要鬆口答允,我從正廳外進了門:「我不嫁!」
媒人見了我,很是震驚:「你......你就是秦家大姑娘?!」
不等我應聲,那媒人像是看見臟東西,鄙夷道:「哪家好姑娘會來插手自己的婚事?還要不要臉了?」
兒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這樣不顧臉麵現身在媒人麵前,可謂是離經叛道。
我爹大怒:「孽女!還不快滾回屋子裏去,還想在這丟人現眼?!」
習慣聽從爹娘的話的我,想到那些鋪天蓋地的謾罵,雙腳就像生了根:「爹,女兒寧願絞了頭發做姑子,也不嫁裴世子。」
我爹娘和媒人如聞驚雷,半晌緩不過神。
媒人離開時,帶著一臉怒容。
我爹也是一臉怒容:「孽女!秦家的臉都叫你一個人丟盡了,滾去祠堂跪著!」
跪在祠堂裏,依舊是昏暗幽閉,我卻並不害怕,心中滿是歡欣雀躍。
爹娘沒答允這樁婚事。
我以為我不會再嫁給裴植,也不會再死在裴家的祠堂裏了。
我以為我如看客們所願,反抗成功了。
可這一切都是我以為。
我爹娘到底是沒讓我做姑子,而是想把我嫁到巴蜀去。
聽聞巴蜀氣候飲食跟京城大不相同,山多路險。
聽聞我爹娘屬意的那位郎君才能平平,是家中嫡幼子,有些貪圖享樂。
可那又如何?
能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才是最難得。
可我沒想到,裴植並不肯輕易放過我。
皇上的賜婚聖旨到府上時,猶如一個晴天霹靂,把我劈得遲遲回不過神來。
傳旨太監似笑非笑:「秦大姑娘這是高興得過了頭?還不接旨?」
我爹壓低聲音嗬斥我:「還不快接旨?!」
抗旨不尊是抄九族的死罪。
難不成這一世,我孤身赴黃泉還不夠,還要我的九族陪葬?
在我爹的連聲敦促中,我還是雙手舉過頭頂,接過了那道明黃的聖旨。
在這春寒料峭中,我竟然覺得手中的聖旨在發燙。
燙如烙鐵,將我胸膛中的那顆心烙下傷印,讓我的心緒久久不能平。
這道聖旨是裴植求來的。
若是上輩子,我恐怕不明白裴植此舉是為何。
可我跟他同床共枕三載,自是知道外人眼裏風光霽月的裴世子裴植,內裏就是個偏執至極的人。
他誤以為我設下這場仙人跳,讓他顏麵盡失,所以上一世跟我成婚後,不斷折磨羞辱我。
這一世我不肯答應這場婚事,換做旁人,隻怕順勢就將此樁醜事揭過篇。
畢竟我才是名節受損的苦主。
巧合也好,仙人跳也罷,我這個苦主並未訛詐他,他自是能輕巧脫身。
可裴植不是旁人,他不肯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