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病床上,看著牆上的鐘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知道,我爸不可能出現的,但我還是照方大哥的話做了。
我說不清自己的內心在期待什麼,也許就是想證明給他們看,我爸真的死了。
不然不會親兒子「病入膏肓」了,也不出現。
也不會在我八歲那年,明明答應了我,期末考試結束了,就帶我去迪士尼,卻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他曾經跟我說過,答應我的事情一定會做到,除非他死了。
所以,至少在十年前,他就已經死了。
那一天,他和往常一樣,早早地下了班,然後給我買了樓下的餛飩,指導我寫完作業。
接著,他就要出門了。
我知道,他要去和那個漂亮阿姨約會。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不太喜歡那個阿姨,雖然她比我媽媽溫柔,對我也很客氣,可直覺上,我覺得那個叫槐芳的阿姨就是另有所圖。
不止一次,我在外麵玩的時候,看到她和其他男人說說笑笑,那副模樣,跟在我爸爸麵前的完全不一樣。
有一次,爸爸請我吃去麥當勞,居然把槐芳阿姨也帶上了。
她開玩笑地說,想去迪士尼玩,我爸爸立刻附和,說以後有機會,一定帶她去。
我心裏特別的不開心。
於是,在八歲生日那天,從來沒有提過什麼要求的我,主動開口,要求期末考試一結束,就帶我去迪士尼玩兒。
爸爸愣了一下,居然笑了起來,然後摸了一下我的頭,說好。
我有點難以置信。
去迪士尼可要花不少的錢,我爸爸一個人的工資雖然不少,但要養我,還得定期寄錢回老家,沒想道,他居然這麼開心的答應了。
他很鄭重地對我說:「快吹蠟燭吧!期末好好複習,爸爸答應你,不管你考的怎麼樣,爸爸都帶你去迪士尼樂園玩兒!」
我開心得有點得意忘形,問他:「說話算數哦!要是爸爸反悔了怎麼辦?」
爸爸說,除非他死了,否則,答應我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十年過去了,他食言了。
所以,他肯定早就死了啊!
可我早就把這些話講給方大哥聽過了。
他攤手:「所以呢?如果真的是一個殺人犯,他還會在乎背信棄義嗎?」
這一次,我沒有和他爭辯,乖乖按照他的方法來。
但我知道,不會有結果的。
果然,好幾天過去了,我的病房安靜得能聽見我做卷子的聲音。
這期間,隻有李元強給我打過一次電話。
他先是用手機給我轉了幾百塊錢,我沒收,接著又打電話給我。
「小城,你爸爸留給你的錢,你肯定早就花完了,哪兒來的錢看病啊?別強了,李叔能拿出來的,也不多......」
我心裏懷著愧疚,收下了微信裏的錢。
他家雖然開了個小超市,但李清華敗家,他老婆彪悍,他長得又矮小,胖墩墩的頂個啤酒肚,脾氣好的出奇,用鄰居的話說,活脫脫一個受氣包,用他老婆的話說,就是一個窩囊廢。
有時候我看他,還有幾分可憐。
不一會兒,他又發來了語音,說錢收下就好,然後用文字打了一句話問我。
「我聽說,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小城,你爸爸還沒出現嗎?你可怎麼辦呀!」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複他,便打電話問方大哥。
他知道這個李元強,十年前查案的時候,就去他家走訪過,所以還有些印象。
那個時候,他們調查到,除了我爸,李元強也和死者槐芳有過接觸。
據李元強說,槐房經常在我家樓下等我爸爸,有時候,免不了會去他家的小超市買點兒東西。
李元強自詡和我爸是老朋友,便常常和槐芳搭話。
他描述的槐芳,年輕漂亮,是坐辦公室的,不太看得起他們這些人。
言語之中,盡顯鄙視。
可我明明記得,那些和槐芳拉拉扯扯的人裏麵,就有他一個。
那個時候,我太小,當麵說出來的時候,李元強立刻就反駁了我,說那天隻是遇到她和其他男人糾纏不清,想著替田軍,也就是我爸爸鳴不平,這才有些爭執。
他老婆更是,撒潑打滾,直言我一個小孩子,竟然敢汙蔑大人。
當時搞得亂糟糟的,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後來我想想,可能真的是我看錯了。
槐芳一個白領會計,整天打扮的時髦光鮮,說話都嗲聲嗲氣的,怎麼可能會跟沒啥錢的小超市老板有瓜葛。
方大哥聽了我說的,並沒有在意。
他那頭亂糟糟的,應該是在辦案現場,叫我隨便說兩句敷衍過去,別透露實情就行。
我聽到不遠處警察的聲音:「腐蝕太嚴重了,性別無法辨認,應該有十年了......」
方大哥匆匆掛了電話。
應該是又有新案子了吧!我都能想象的到他眉頭擰成川字的苦瓜臉。
十年前第一次見他時,也是這樣的一副臭臉。
案件發生的那個時候,路上很少有監控,山城街巷蜿蜒崎嶇,隻能拍到我爸爸和槐芳阿姨出了她家小區大門,後麵,就再也沒了蹤跡。
再後來的兩年裏,凶手就像活地圖一樣,總能避開所有的監控,完成完美的罪案。
我斟酌了一下,給李元強發了條語音,意思是要進行治療了,回頭再說。
晚上,方大哥風塵仆仆地來了病房。
他坐在旁邊的病床上,咕嚕咕嚕地灌了好幾口可樂,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遞了一瓶給我。
「除了那個李元強,沒有其他人聯係你嗎?微信聯係的也沒有?」
我搖頭,我很少交朋友,更何況還有一個月高考了,他們也沒有心思來關心我。
「李元強......」
方大哥重複著這個人的名字,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兒子叫李清華是吧?」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記錄本,粗略看了一下。
「五月一號,李清華上課看黃色小說,被秦老師喊到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有人聽見李清華說早晚弄死她......」
他合上本子問我,笑的有些嘲諷:「你們高中的孩子,說話都這麼暴力嗎?」
我搖頭:「他從小就這樣,秦老師長的漂亮,但是很嚴厲,他就一直和她不對付,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輕飄飄地一筆帶過,其實,李清華做的事情,何止這些。
上小學開始,他就喜歡欺負同學,我家的窗戶,不知道被他砸爛過多少次,更別提什麼紮車胎,在我衛衣帽子裏放臭蟲,大一點了,就組織小團體把我摁牆角裏揍......
除了對我,他還特別喜歡掀女同學的裙子,夏天的時候,就扯她們的胸衣帶子,再大一點,竟然敢在課堂上調戲年輕的實習老師,為了這事兒,他爸爸沒找被學校找麻煩。
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他怕的人,除了警察。
他說他的夢想是當警察,就電視裏那種神乎其神,一集就能破一個懸案的神探警察。
每當他說這的時候,李元強總是用寵溺的目光看他的兒子,大概是覺得,他兒子以後必定能成為一名警察吧!
我想這些的時候,旁邊沒了動靜。
我扭頭一看,方大哥已經睡著了。
七天過去了,眼看方大哥的計劃就要落空了,這天,他帶了人過來,準備安排我「出院」。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