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個幸福的小丫鬟,雖然年紀小隻能在王府裏做做掃掃地的雜活兒,可我依然很快樂。
我以為我這一輩子就能這麼渾渾噩噩的和那些丫鬟姐姐們一樣,老實當差,等大了就嫁人,平平淡淡過一生。
但沒想到,忽然有一天,我爹的差事被人頂了,沒了活計,於是他開始喝酒,越喝越多。
每天都會喝得醉醺醺的回來讓娘忙前忙後的伺候他。
一忙就到了深夜。
娘是王府裏的秀娘,有一手精美的蘇繡絕技,也因此每天都很忙,可每次爹喝完酒她就要照顧他,手裏的活計就顧不上了。
直到有一天,她誤工了一次,沒能如期繡好大小姐的裙子,就被狠狠訓斥,扣了工錢。
回到家裏,爹再次醉酒回來得知了這個消息暴跳如雷,狠狠一個耳光打到了娘的臉上。
然後就是雨點一般的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大罵:“你怎麼這麼沒用?啊?連工錢都拿不回來我還養著你做什麼?你給我滾!”
可娘又能去哪裏?我們一家子早就賣身在王府了,哪都去不了。
所以娘被打的時候隻能默默忍受著。
試圖用忍耐讓爹良心發現。
可是爹卻變本加厲,一開始的時候是喝醉酒才打,後來不喝酒也打,最後娘挨打變成了家常便飯。
他抓著娘的頭發使勁往牆上撞,一邊撞一邊罵:“你這個賠錢貨,連我的酒錢都賺不到!你有什麼用?”
“還給我生個賠錢貨,賠錢貨!我遲早要把你們賣到窯子裏去!買個女人給我生兒子!”
“聽到了沒有!你個賠錢貨!”
娘被打得頭破血流,倒在地上暈厥過去。
我那時候才十二歲,撲了過去哭喊著:“娘,娘你怎麼了?娘!”
娘一動不動,我害怕極了,生怕娘就這麼沒命,起身就要去找人救娘。
爹看見我手裏僅有那點請大夫的銀子眼睛一亮,不顧我的掙紮反對一把搶了過來。
“不,爹,那是我給娘請大夫的錢,爹你不能......啊!”
爹被我的喋喋不休激怒了,一腳將我踹開。
我被狠狠踹到了牆上,胸口疼痛欲裂,眼前發黑,氣也喘不上來。
而爹看也不看我們一眼,搖搖晃晃的拿著銀子出門了。
在他眼中,我和娘的生死還不如他的一頓酒重要。
娘終於掙紮著起身過來,將我緊緊摟在懷中:“茯苓,茯苓,你怎麼樣?”
我難受的抓著娘的衣角:“娘......我去求三小姐,我們,我們走吧,好不好?”
三小姐是我主子,人美心善,我覺得隻要我開口,三小姐就會答應讓我們離開,到時候我們離開爹一起生活,就再也沒人打我們了。
可娘搖著頭,淚如雨下,心痛的使勁抱著我:“不,不行......茯苓,我不能離開他......”
娘不肯離開爹,隻默默的給我上藥,還給我請了一日的假,讓我養好傷,還囑咐我不要對外麵說爹動手打我的事。
可是府裏的下人又有誰不知道爹喝酒打人的事呢?
隻有娘,明明被爹虐打卻還要維持著體麵,我不懂這是為什麼。
我更不懂的是,為什麼娘就算天天挨打,也不肯答應跟我離開他。
偶爾遇上爹夜不歸宿的時候,那一晚就成為了我們娘倆寶貴的靜謐時間。
娘就會抱著我用甜蜜的語氣說起她和爹的往事。
她說:“你爹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你爹啊,以前是個英雄,我以前被人欺負,是他救了我,從此我就發誓非他不嫁。”
“他也發誓會一輩子對我好,真的。”
“我嫁給他,一點也不後悔。”
“茯苓,我相信他,他會變好,真的。”她喃喃自語著,不知道是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她自己。
我搖搖頭:“娘,我不喜歡爹,要是爹永遠都不回來就好了。”
這樣就沒人老是搶走娘辛苦賺的銀子,也不會總是打我們了。
娘的臉色一變,十分震驚:“茯苓,那是你爹,你怎麼能這樣想?那是大逆不道!”
“可是娘......”
我不甘心,可是我一開口就被娘打斷了。
“閉嘴,這話是你能說的?他是你爹!沒有他怎麼會有你!這樣的話以後你不能再說了,聽見沒!”
“我,我......”
我傷心的看著娘,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爹是不會變的,我心裏很清楚,他就不是那種有誌氣的男人!
可是娘寧願抱著美好的回憶沉溺其中,也不願意直視爹的變化。
再讓人感動的回憶那也隻是回憶,我即便那時候年紀不大,心裏也明白這一點。
爹已經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