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渝走後不久,殿內來了許多賞賜。
凡是我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林長渝費盡心思搜集來的物件。
但我隻覺得他這樣惺惺作態的模樣實在是令人作嘔。
我嫌屋子裏悶,放下碗筷,吵鬧著要出去。
分明是再簡單不過的要求,我卻被數十個宮人牢牢圍住,踏不出宮殿半步。
見我眼底生了怒意,宮人們跪了一地,不斷磕頭,重複著“娘娘,這萬萬不可啊”這句話。
“為何不可?”
我目光如刀,冷冷地掃過他們。
無人應答。
今早為我梳頭的小宮女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抖得如同篩糠,我走到她身前,問道:“你來說,為何?”
“奴婢,奴婢......”小宮女的臉被嚇得煞白,她鎖著眉頭,神情緊張而淒惶,幾乎快要哭出聲來。
算了,這宮女年歲尚輕,縱使我逼問,她又能說出個什麼所以然?
我正準備讓她退下,她卻好像下了決心似的,吞吞吐吐地說:“是、是陛下不準娘娘出韶華殿!”
噢,原來林長渝方才裝得那樣深情款款,背後卻還是要把我關在這方宮殿內,好為他的周若夢出氣?
我突然覺得自己曾經的愛人是那樣可笑。
“既然如此。”
我拔下頭上的一根金簪,將它懸在我的頸旁,“轉告林長渝,不讓我出韶華殿,我就死在他麵前!”
此話一出,再無人敢真的攔我。
“娘娘萬萬不可啊——”
身後的呼喊聲不斷,我昂著頭,步入雪中。
天上洋洋灑灑地飄著雪,冷風灌進我的袖中,我有些懊悔自己沒帶上鬥篷。
方才走了不久,我便極為不巧地撞上了周若夢。
早在未出閣的少女時期,周若夢便格外掐尖好勝,事事都要和我比個高低上下。
我若是看中什麼,即便她一開始不甚喜愛,最後也要和我爭搶。
小到名貴布料,寶石金簪,大到才女之名,後來,便是林長渝。
從她進宮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便爭鋒相對,回回相遇,能互相嘲諷上半個時辰。
更別說如今,她還奪走了原本屬於我的後位。
無須出聲,我已品出了周若夢的來意。
周若夢閑步於傘下,身邊圍著數位宮女侍人,倒顯得我獨自一人落魄了。
她露出了我熟悉的假笑,捏起嗓子,假惺惺地關心我,“喲,這不是淑貴妃麼?”
我甚至懶得抬眼看她。
從前我為正妃,她為側妃時,她就能和我辯個旗鼓相當。
眼下,她成了皇後,我低她一頭,指不定她能說出什麼陰聲怪調的話來。
周若夢緩緩地移步到我身旁,說出來的話字字誅心,“許久未見,怎麼不見你的好宮女阿夏呢?”
她怎麼有臉提阿夏?
阿夏與我情同姐妹,卻間接死於周若夢之手。
周若夢推我下水時,唯有阿夏舍命救我,將我托舉上岸,我浮上了水麵,阿夏卻因力竭永遠沉進了湖底。
“哎呀,真是抱歉啊妹妹,”周若夢故作驚訝地望向我,“本宮忘了,阿夏早就在般半年前溺水而死了。”
周若夢嘴上說著抱歉,但眼裏盈滿了明晃晃的嘲諷。
溺水身亡的本應該是我。
是阿夏用自己的命為我擋下一劫。
當時,正值林長渝奪嫡的關鍵時期。
我不願讓他為此等後宅爭鬥分憂,硬生生咽下了這份苦楚。
現在,我也沒了機會再為阿夏尋仇。
我冷下臉,不願做那些虛偽功夫,轉頭就要走。
周若夢的話語卻飄進了我的耳畔,“貴妃妹妹可知,為何陛下要將你軟禁在宮中?”
我的腳步下意識一頓。
“那是因為,有些風聲啊,陛下不願讓你知曉......”
究竟是什麼風聲,林長渝要這樣嚴防死守地瞞著我?
可即便我再想知道,也絕不可能低下頭去問周若夢一句。
我沒有再理會周若夢的話語。
禦花園的秋千還是從前那架,可是從前為我推秋千的阿夏,卻早走了一步。
我失魂落魄地拍下雪,坐上那架秋千。
雪落在我的肩膀,落在我的臉上,落在我的眼裏。
我扶上秋千繩,靜靜地搖著秋千。
身後忽地有人推了一下秋千,秋千蕩了起來,我飛至高空,忍不住驚叫出聲。
秋千落地,我穩穩地落入一個寬厚的胸膛裏。
是林長渝。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
他還戴著那個我與他交換定情的香囊,裏邊放著我親手調製的香料。
林長渝緊緊地禁錮著我,好像生怕我逃離。
我冷冷道:“放開。”
我徹底沒了蕩秋千的興致,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如願,是我。”
林長渝低沉的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
我越是奮力掙脫,他反而抱得越緊。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明明已經榨幹了我所有的利用價值,為什麼不肯放開手呢?
你明明已經選了周若夢,又何苦來尋求我這份被你施舍的愛?
“林長渝,放開我!”我朝他歇斯底裏地怒吼,再也顧不上所謂的貴女姿態。
林長渝卻抱得更緊,生怕我化作一縷風,就這樣從他的懷抱中溜走。
他前言不搭後語,自顧自地說道:“不,如願,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
我沒由來地想起周若夢方才所說的話。
我轉頭,盯著林長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林長渝的瞳孔緊縮,臉上的笑顏出現些許裂痕,他沒有回答我,隻是小心翼翼地反問道:“如願,你都知道了?”
我很是奇怪地看著他,按捺下心中的疑問,強裝鎮定,“是,我都知道了。”
林長渝沒有察覺到我神情的古怪,幾乎在瞬間慌了神,把我摟得更近,仿若這樣,他就能永遠地抓住我。
他的聲音少見的透露出苦澀,低聲說:“如願,我真的有苦衷。”
我隻好陪著他演下去。
“什麼苦衷?”
“你父親擁兵自重,我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否則,我不會殺他......”
呼嘯的風聲灌進我的耳朵裏。
我幾乎不敢置信,我方才究竟在林長渝口中聽到了什麼。
天地旋轉間,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你說什麼?”
每說出一個字,我的心尖都在發著顫。
“我阿爹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