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林長渝的相逢仿佛還在昨日。
那時的我頑皮得很,偷偷溜進禦花園玩耍,卻不慎忘了路,還甩丟了看護我的大宮女。
天色漸晚,太陽落山,可是沒有人來尋我。
黑暗逐漸將我籠罩,年幼的我害怕地大哭起來。
直到禦花園的桃花樹後走出一個小男孩,他溫柔地牽起我的手,問道:“你迷路了嗎?”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抽噎噎地答,“嗯!我,我不知道端妃娘娘住在哪裏......”
於是他帶我走出彎彎繞繞的禦花園,回到宮殿。
大殿內燈火通明,我將將止住了淚。
“你叫什麼名字?”男孩鬆開手,扭頭看向我,他眼裏好像藏著一萬顆星辰。
“柳如願,如願以償的那個如願!”
我揮揮手向他告別,跌跌撞撞地跑向宮殿門口。
男孩也朝我揮手,輕聲說:“我叫林長渝。”
也不管我有沒有聽到,林長渝就兀自離開了。
我悄悄把這個名字記在心底,反複咀嚼。
林長渝的渝,是至死不渝的那個渝嗎?
阿娘急得都快冒了煙,見我平安歸來,來不及責罵我,倒先哭紅了眼。
我卻不曾體察阿娘的急切,隻是很興奮地講著那個男孩幫了我的事。
可是阿娘聽到他的名字,竟然一下愣住,她用帕子抹了抹淚,沉聲道:“如願,以後少跟他來往。”
後來我總在想,是不是阿娘已經預見了我們的結局,所以想方設法地阻攔我,可是我卻執著於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醒來時,天際徹亮。
我難得夢到了阿娘。
閉上眼,我將頭埋進褥子裏,想逃避眼下的一切。
自從入宮以來,我再也沒見過阿爹阿娘,就連一向寵我的阿兄,也未曾給我寄來一封信件。
他們是生我的氣了嗎?
阿爹阿娘一定也是為我這個不爭氣的女兒感到憂心吧?
我突然有些惴惴不安,從床上坐起,掀開金絲織成的床帷,赤著腳,朝窗外看去。
殿外仍然飄著雪。
暖爐燃著,屋內溢滿芳香,溫暖如春。
小宮女端上了今日的早膳,明明皆是我喜愛的菜式,但我不僅胃口全無,還有種隱隱作嘔的感覺。
我腦海中忽地升騰出一個不好的想法。
莫非,我有了身孕?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就忍不住搖頭否定。
怎麼可能?林長渝已經很久沒有碰過我了。
他忙著宿在周若夢的枕邊,給世人演一出帝後情深。
但我的月事的確許久未來了。
我茫然地撫上自己的小腹。
那裏,是否真的被埋下的生命的種子?
這樣可怖的猜測宛如附骨之疽,輕易讓我慌了神。
隻一瞬間,我便渾身發冷,如墜冰窖,頭腦發昏,幾乎要站不穩了。
直到視線內出現了一抹明黃色的身影,我急忙回神,努力鎮定下來,豎起自我保護的刺。
宮人們已經跪了一地,齊聲高呼:“參見陛下——”
我卻沒有動彈,安靜地享用碗裏的粥,強迫自己咽下。
“如願,怎的不理朕?”林長渝環住我的腰,俯身在我耳邊,笑道:“朕喂你?”
溫暖的氣息吹在我的耳畔,我像隻炸了毛的貓,拍開他的手,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事?”
林長渝自然地坐在了我的對麵,像從前般笑容淺淺,彎起他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執起我的手,“方下了早朝,來看看你。”
現在周若夢不在,他又裝得這般深情,到底是要演給誰看?
林長渝給我的那一巴掌仿佛還在我的右臉隱隱作痛。
我的心也因此而揪痛起來,像無數根繡針紮遍全身。
我更想吐了,於是別開臉,甚至不肯給他一個眼神。
但林長渝陰魂不散地在我眼前晃個不停。
一會說:“如願,溫室裏的桃花開了,朕幫你別一支如何?”
一會又說:“如願,潘屬國供上一塊上好的虎皮,朕賞給你作地毯可好?”
許是看我毫無反應,林長渝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他湊到我身邊,在我的側臉處落下一吻,溫聲說:“如願,給我生個孩子吧。”
這話如驚雷一般,轟地炸在我心上。
我手中的玉勺滑落,掉在碗中,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這是極為失禮的舉動。
林長渝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關切地問道:“可是哪裏不舒服嗎?來人,傳太醫——”
我急忙打斷了他的話語,擠出一個笑來,“無事,我方才隻是有些發愣,不用傳太醫。”
“如願就該多笑笑。”林長渝扯了扯我的臉頰,“整天愁眉苦臉的,都不像以前的你了。”
但你也不像從前的你了。
我望著林長渝,他眉眼精致,依稀之間還有小時候的模樣。
明明他的臉離我僅有咫尺距離,我卻覺得我們分外遙遠。
怎麼可能回到從前呢?
從前那個少年對我許諾,說這輩子他隻會喜歡我一個人,也隻會娶我為妻。
可是現在林長渝的妻,是周若夢,而不是我。
我強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林長渝見我表情僵硬,於是識趣地收回手,輕聲道:“如願,其實我......”
“臣妾恭送陛下。”
我不願再聽他扯東扯西,盈盈福身,幹淨利落地下了逐客令。
“如願,抱歉。”
有陣風帶來一句近乎呢喃的話。
林長渝從來不在乎我到底有沒有聽到。
卻還是想說出口,賭一個我會知道。
可是林長渝,你對我的傷害,豈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抹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