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天我醒來睜眼看到了大伯母怒氣衝衝的樣子,嚇的我頓時睡意全無。
她拿著我床邊的芙蓉糕,指著我的鼻子罵【這是哪兒來的告訴我,這是哪兒來的?你偷我的錢,是不是?】
我急忙辯解【不是的,大伯母,這是大伯給我帶的。】
大伯母正在氣頭上,一聽此話更氣了,【好呀你小小年紀還學會了撒謊,是不是?你大伯每夜回來都已三更,去哪給你帶芙蓉糕吃?】說罷做勢就要打我,如雨點般的拳頭落下,打的六歲的我避之不及。
痛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我到最後竟直接暈倒了,暈倒前我想的最後一句話是,就這麼死了,也挺好的。
反正我活著也是個錯誤,親生的爹娘也不要我,大伯對我好,也不能一直護著我,還要惹的大伯母生氣…
可我還是醒來了,大伯母臉上還掛著兩行淚痕,還有一臉怒容的大伯。以及右臉紅腫的二哥。
大伯脾氣一直很好,也很怕大伯母,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給大伯母發脾氣,急得我連忙起身,卻又觸動到了身上的傷痕,痛得直抽氣。
【柳丫頭,你終於醒了,大伯知道了,是你二哥偷的,你伯母的錢,大伯和你大伯母已經教訓過他了,你大伯母想給你賠個不是,願你看在大伯的麵子上,原諒她這一次吧!】
二哥扁著嘴大哭,【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偷拿你的錢,害你受罰。】
大伯母也跟我道歉,我搖搖頭,我不怪她。
日子又恢複了正軌,一年過去後,我的母親終於得償所願生了一個男寶,邀請我大伯和大伯母去吃滿月酒。
他們問我去不去?我點了點頭,我也想看看,能讓我爹娘為之拋棄我的孩子是什麼樣。
可我見到那個孩子之後,大失所望,頭型尖尖的眼睛像一條縫,渾身皺皺巴巴的還很黑,跟端正這兩個字完全沾不上邊,卻依舊被我的母親緊緊抱著,如獲珍寶一般展示給每個人看。
她臉上的母性光輝感染了我,我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娘】。
她卻避之不及的看著我,厭惡的說,【別亂叫,誰是你娘?都說了,你大伯和大伯母才是你的爹娘!】
大伯母臉色很臭,【又不是從我的肚子裏爬出來的貨,別亂攀親!】
我尷尬的無地自容,有眼淚,但我強忍著不讓它們掉下來。
最後還是大伯過來摸摸.我的頭,【柳丫頭是我女兒,你們別亂說!】
【爹。】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大伯的懷裏,哭了起來。
大伯聽到我喊他爹之後很高興,一邊哦哦哦的哄我,一邊拉著大伯母的手走了。
我在他的懷裏很安心,假裝沒有聽到親生的娘一句,【什麼賠錢貨還當成寶貝來養,一家子窮貨,沒一個長眼睛的。】
從此以後,我都改口喊大伯爹,在我的心裏,也隻認他這一個爹。
可待我七歲之後,每年收糧食的時候,我的那個娘總會把我喊回去,說是想我了。
我不想回去,我覺得她假惺惺,可是大伯讓我回去,說是到底是生我的親娘,不好讓她寒心的。
於是我便回去,回去之後就要砍柴燒火,還要照顧總是亂尿一地的弟弟,做飯的時後,被熱水燙出了好幾個大包。
回到大伯家的時候,大伯母看到我臉色就沉了下來,【他們都不要你了,你還替他幹活?在我家裏,好不容易養了一些膘,回去竟然全沒了,又變成這個幹巴巴的鬼樣子。】
下年那個女人又來接我,我大伯母說什麼都不讓我回去了。
那個女人麵子上掛不住,狠狠的呸了一聲,以後也沒再來過。
我感激地對大伯母說【謝謝】,她臉上極不自然,揮揮手說,【去吧,你二哥還有一些衣服沒洗!】
我說【得嘞】,心裏暖洋洋的。
轉眼我已經十一歲,再在私塾裏呆著不合適了,於是就在家專心幫大伯母分擔家務,二哥長大了也收了心,不再似從前那般瘋玩瘋鬧了,前一年還考中了秀才。
村裏人都說我大伯人雖傻,卻是個有福氣的,眼見著兩個兒子都是文化人,他們以後要享福了。
大哥明年就要考舉人,也快成年了,村裏來說親的踏破門檻,但他沒有喜歡的,總是對我大伯說,【不急,要先立業再成家。】
日子好像要變好了,可家裏實在也清貧,有次半夜我聽到大伯母哭訴,【買那丫頭的五兩銀子幾乎是我三年繡活存起來的,可我現在老了,眼也不中用,隻靠你每日去賣豬肉能賺幾個錢?】
我躺在床上,一夜沒合眼。
第二天便去找了大伯母,說想學女工,跟她一樣貼補家用。
大伯母頭一次對我漏出慈祥的麵容,說,【這繡活說難也不難,你上過學是個開了竅的,我今日就托你大伯再帶副針線來。】
那時候的刺繡手藝有四種,蘇繡,湘繡,蜀繡,粵繡,我們這裏蘇繡是最流行,每月都會有成衣店掌櫃來收單。
我見過大伯母繡衣,圖案秀麗又繡工細致,她說,
【繡技 要講究"平、齊、細、密、和、光、順、勻",做到這八點,才算是個出彩的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