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種了一株人麵菊。
據說菊 花生長繁茂,代表大興國國運昌盛,長盛不衰。
所以,皇後格外寶貝這盆人麵菊,專門派一宮女每日伺候照顧,喚其曰:“存菊”。
無論宮女如何更換,“存菊”這個名字,便如同官職一般,代代傳了下去。
人人皆知這菊 花寶貴,卻不知,花莖必須由人血澆灌,才會長得枝繁葉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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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
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耳畔回響,猶如耳鳴般無法擺脫。
我下意識攥緊手中的仙鶴彩雲文執壺,水流順著壺嘴落入土壤,淅淅瀝瀝。
而我的腦海中,仍然無法忘懷那天夜裏的景象。
我是親眼看著這株菊 花吃人的,它的根 莖粗壯而有力,緊緊地纏繞在宮女的脖子上,越收越緊。
不消片刻,生得水嫩白 皙的宮女便像是被抽幹了精氣般,形同枯槁。
嫩綠的藤蔓再一用力,宮女的身形又瘦了一圈,隻剩一張麵皮緊貼在骨頭表麵,看上去讓人遍體生寒。
直到最後,隻剩下了陶紅色花盆下的幾根白骨。
刹那間的功夫,菊 花將人吃抹幹淨,根 莖處半透明的枝幹中,漾起了一抹妖冶的紅色,如同鮮血一般。
“喀、喀......”
一連數日,這聲音與我如影隨形。
這是菊 花拗斷那宮女的四肢骨骼,所發出的怪響!
——
“你愣著做什麼?”
身後乍然傳來一道聲音,我倒吸一口寒氣,險些跌坐在地。
一時間的沒注意讓我走了神
“這菊 花可是皇後娘娘最寶貝的,你醒著些神兒,小心貴人怪罪!”
我緩了些,反應過來這是皇後身邊的秋水,連忙旋身行禮,“多謝秋水姑姑提點,奴婢知道了。”
秋水抬了抬下巴,朝我使了個眼色。
我心領神會地退後一步,順從地垂下頭。
不出幾秒,皇後在宮女的攙扶下走出大殿。
正紅色長襲紗裙緯地,外襯著一件團花密織兔毛加絨襖,女子錦緞般的黑絲梳成精致的墜月髻,五官粉雕玉琢,如同精致的雕塑一般完美。
“瞧著你倒是機靈,侍弄花草的本事也不俗。”皇後話鋒一轉,“我這菊 花可不比尋常菊 花,必得好生照顧著才是。”
我恭敬地頷首,“奴婢從小便對花草上心,在宮中菊園潛心學習多年,自以為能擔得起‘存菊’的名號。”
皇後勾起唇角,欺身湊得近了些,“看來你對本宮這裏的了解頗多......”
我心下一緊,謙卑地拜了一拜,“皇後娘娘,人皆有向上之心,能夠留在娘娘身邊伺候,是每個宮女心之所向,奴婢自然也不例外。”
皇後並未接話,目光仍落在我身上,我一動不動,肩膀一陣酸澀。
良久,女人嬌笑一聲,“你還挺有趣兒,不像宮中其他人那般虛與委蛇。”
“即是如此,以後你就好生留在本宮身邊,伺候本宮這盆菊 花罷。”
皇後交代後,纖手一揮,我心領神會地起身,站在那雛菊旁,小心地鬆了鬆土。
伺候花草是入宮時就教過的,隻是皇後身邊的這株菊 花,與宮中的任何花草都不同。
這是人麵菊。
人麵菊嬌嫩,稍有不慎,便會落葉枯萎,惹得皇後不悅。
能在鳳儀宮裏當差是件好事,可花有花期,怎能保證經久不衰?
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存菊’因此受到牽連,死無葬身之地。
我慎之又慎地為人麵菊澆水,能感受到皇後和宮人的視線時不時落在我的身上。
皇後規定,人麵菊必須擺在內室,唯有每日的兩次吸取日月精華,才能移至院內;存菊在伺候時,也必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完成。
距離阿姐離去,已然過去了三個月。
三個月的時間,我從菊園一步一步來到鳳儀宮,終於得償所願,攀上了這個阿姐曾經的位置。
這一切,都是為了攀到如今的位置。
自始至終我便知曉阿姐絕非偶然,而這也成為了我數月裏唯一的念想。
一連十日,我時刻陪伴在人麵菊左右。
以我對這株菊 花的了解,若想菊 花生長繁茂,就必須以人血澆灌,且每隔半個時辰一次,不得延誤。
除去皇後每日派人送來的人血,我還會向其中滴入特質的生長液,使其生長更快。
望著這盆菊 花,我仿佛能看見阿姐的臉,她的血肉已經被埋入土壤,滋養得這株菊 花愈發嬌嫩。
皇後對我的態度,也隨著菊 花日益茂盛而轉變。
隻不過,她還沒有完全信任我。
直到那一天。
皇後身邊的秋水尖叫著撲進鳳儀宮,慌亂地和幾個宮女擋在皇後的身前,“走水了,鳳儀宮走水了!”
素日裏端莊的女人此時異常慌亂,她額間的青絲亂成一團,掙紮著想往外跑去,卻又被火舌攔了下來。
我屏住呼吸,撕下裙裾沾水,闊步來到皇後娘娘身前,“娘娘請稍作忍耐。”
隨後,我將裙裾的碎片攏在了她的口鼻處,又旋身抱緊人麵菊 花,“跟我走!”
皇後徹底慌了神,連忙跟上了我的腳步,整個人藏在我身後,儼然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
我護著懷裏的那盆人麵菊,一隻手掩著皇後朝前走去。
頭頂的梁柱被燒得劈啪作響,鳳儀宮懸掛著的“仁孝淑敏”匾額顫顫巍巍,直朝著我身後的皇後砸了下去。
“皇後娘娘小心!”
我眉頭微蹙,一步擋在了皇後身前,匾額經我的胳膊一攔,改變了軌跡,砸在我的左腿上。
經了匾額觸碰的衣料瞬間燃起,我顧不得身上肆意燃燒的火勢和傳來劇痛的左腿,咬緊牙關帶著皇後往外衝。
一炷香的功夫後,皇後完好無損地被皇上擁入懷中。
而我在安頓好了人麵菊後,終於體力不支,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