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瘦了許多,渾身上下都透著滄桑,好像年紀也一刹那大了不少似的。
兩位夫人也都瘦了,頭發也亂了,沒了往日的樣子。
再看三位公子......怎麼隻有兩位?
這兩位我都不大認識,他們一人手裏拿著一本破破爛爛的書正看,都不瞧我。
獄卒把我手裏的飯食遞進去,讓我趕緊說完,就到一邊盯著我們。
我看著裏麵有些迷茫的幾人,道:“老爺,夫人,我是府上以前喚作秋分的丫鬟。我叫程麗娘,我來看你們了。”
寧老爺似是記得我,他看了一眼散發香味的飯盒,說:“你......你能來看我們,也算是有心了。主仆而已,你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我說:“承蒙老爺關照,我怎麼能忘恩負義呢?當然是要常常來看。另外......”
寧昭還活著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想了半天,道:“小千金很好,說在夫家也掛念各位。”
寧老爺馬上就明白了:“夫家......夫家姓什麼?她沒能嫁個好人家,我這個做爹的要說聲對不起。”
我道:“夫家姓程,也是巧了。老爺不要擔心,我往日就是照顧小千金的丫鬟,而今也會幫著照看的。”
生下小千金的夫人年歲小些,她也生下了大公子和三公子,此時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好好,她有你照顧,我這個當娘的也就高興了......謝謝,想不到這一個多月,第一個來看我們家的人,不是嫁出去的女兒,是一個買來的丫鬟。”
“麗娘,若是還有機會,我們寧家一定重謝你。”
我還想說什麼,獄卒卻不想等了。
“說夠了就走,東西也送到了,少說幾句!”
我被獄卒攆走,卻更堅定了照顧小千金寧昭的決心。
這家人連在獄中也還堅持讀書,可見都是心有壯誌之人。
更何況三位公子也還有一位不在獄中,想必把寧昭交給他也是個辦法。
至於中途拋棄這個千金嬌小姐,我從沒想過。
我自知能夠安穩開店有一半是寧昭的功勞,不會做那種忘恩負義的事。
又是半月許過去,我手裏的錢越攢越多。
我想著等官府看得更鬆懈些,大概就能再花點銀子打探清楚是什麼事情,再把這家人撈出來。
這一定是比探望更加龐大的一筆銀子,我必須得好好計劃才能賺到。
我把店門口加了鎖,和寧昭兩個人就睡在店裏,省些房錢。
鋪麵窄小,住慣了深宅大院的寧昭也不挑剔,同我一起住在這樣的小屋裏。
這條街周圍多是商鋪,夜裏總難免有小偷光顧,又是偏僻處,我夜裏常常來回巡視幾遍,才能放心睡下。
這晚我照例是檢查門閂是否安穩閂好,就聽到一陣敲門聲。
很輕,但很篤定。
我心下忐忑,抬眼看了看天色,就連月亮都能瞧見,不早了。
可見我好些時候不應聲,對方又敲了敲門,似乎篤定了門內有人似的。
我猶豫許久,還是隔著門縫出了聲。
“誰啊?我家打烊了,夜宵也沒了,客觀請回吧。”
外麵傳來一個冷淡又好聽的聲音:“是我,我來找你。”
這聲音縱使是許久沒聽過,我也還是一瞬間就認了出來。
竟然是寧書塵。
寧家下獄,三個兒子隻關了兩個,原來是寧書塵不在獄中。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況是好還是不好,想到他同父同母的妹妹還在房中,我定了定心。
大概是來找他妹妹的吧,當時寧昭跟著我離開,也有些迫不得已的意味。
“三少爺稍等,我把門先打開。”
找鎖匠加的這把鎖有些結實,比門閂難折騰,我又緊張,手上更慌亂,好不容易才打開了門。
門外的寧書塵正站在一泓月色之中,長發垂落在精巧昂貴的華服上,他看上去比當初在寧家還要顯貴。
我心中無名的火一冒,就把他再攆出我這小鋪子,卻和他的眼神對上一瞬。
又是那雙眼睛,琥珀一樣嵌在睫毛下,略向下看著我,帶著一絲淡淡的悲戚和絕望。
瞧著風光無數的三少爺,在經曆什麼災難?
我怔在原地一會兒,不確定自己理解的情緒是否是對的。
寧書塵的話一直很少,似乎說不清道不明的都藏進那雙眼睛,我有些猜不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