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見阿姐,印象裏,她滿身英氣,不怒自威,從未有過半分怯懦,哪裏同我一樣呢。
沉沉睡意襲來,寬厚的手掌覆在我的頭上,我聽聞他在耳邊低喃,
「阿雪,我們從頭來過。
這一次,孤定不負你。」
承寵第二日,我便被封為瑩妃,自此以後,我的恩寵冠絕後宮,蕭氏一族也盛寵不衰。
後宮人人豔羨,說我隻憑著跟姐姐的三分相似,就能獲得這無雙恩寵。
可我愈發不安。
皇帝仿若栽花,照著阿姐的模樣對著我修修剪剪。
他令我日日穿明黃的衣衫,畫雙燕柳眉,就連吃食也滿是辛辣,
若我稍有不從,他就紅著眼掐著我的脖頸,居高臨下的同我僵持,直到我無法呼吸,咳出眼淚,他才肯鬆手,又來溫言軟語的哄我。
他拿冰鎮的玉肌膏給我抹上,看我肌膚上的顆顆戰栗,指甲劃過動脈,像是要割破我的喉嚨,
酒氣噴灑在肌膚上,他啞著嗓子低吟:
「阿雪,吹一吹,就不疼了。」
他又緊緊拉住我,
「父皇,母後都要我死,
孤隻有你了。」
他祈求的眼裏也蕩著似有如無的霧氣,和成陽侯胤禎一模一樣。
我在夢裏也常常看到那雙眼。
重遇胤禎是太子薨了,我進宮陪阿姐。
他正被嬤嬤灌著一碗碗的湯藥,他掙紮得很厲害,湯藥灑了一地。
我看著難受,便上前幫忙,他竟不掙紮了,垂著頭,十分順從。
太後見了很是欣喜,便時常宣我進宮,要我陪著侯爺說話吃藥。
那日我方知曉,那個我掛念已久,月下的玉人是成陽侯,可他癡傻了,現被特允住在宮中。
我藏下了心底的竊喜,主動攬下了這喂藥的差事,若那日藥太苦,他就會睜大那雙眼哀求地看我,可依然乖順地喝下去。
有一日,我竟見他眼角滑落一滴淚,那一瞬,我忽然也很想哭。
我以為可以如此陪著他,日日年年,太後臨終下了懿旨,差一年我本就可以嫁給他了。
可醒來時見的卻是另一張臉,他討厭我臉上的淚珠,總是滿眼嫌惡,
「她從不會哭。」
我又討好地笑,他便也笑了,摸著我的頭,
「阿雪甚是乖順。」
日子無波無瀾地淌過三年,直到有一日,我在夢中叫了一聲「侯爺」。
喉嚨灼熱似火燒,我是被皇帝掐醒的,他的臉陰沉得可以滴下水來,他猩紅著眼瞪我,
「你竟想著一個傻子,原來,你是當真想嫁他。
我以為是我救了你脫苦海,
原來我是棒打了你們這對苦命鴛鴦。」
看著滿床明黃的衣衫,心中翻湧起一陣委屈,我第一次頂了嘴,
「陛下不也日日想著阿姐。」
他怒極,手上暴起根根青筋,單手提起了我,又砸向了地麵,
「我哪裏不如他。」
頭砸在床沿,有血汩汩流出,可我依然昂著頭看他,一臉不忿。
眼前人非心上人,同是天涯淪落人,怎就你可以念他人,我卻不行。
他伸手想要觸碰我的傷口,在空中蕩了半晌,又收了回去,
他拍了拍手,怒極反笑,
「很好,你果然是她的妹妹。」
他再不來我的承春宮,一連三月。
我再見到他那日,是阿姐的忌辰。
整整一日,皇帝並未按宮規行任何祭奠之禮。
等到夜裏,皇帝突然宣我至坤寧宮覲見。
仕女春桃替我穿上一襲明黃的翟衣,伴著鸞車,引我至坤寧宮殿,殿前竟燃著數百隻碗口粗的紅燭,苗疆的巫女戴著麵具一襲白袍,穿梭其間跳著詭異的舞。
我的心怦怦亂跳,我急速地轉身,我想逃。
一個戴青麵獠牙麵具的巫師卻握緊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