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了十幾年,還是頭一次見這樣大的場麵。
不同於千洞山每年一次的祭祀禮,洞神娶親顯得格外喜慶。
到處貼滿了大紅的囍字,流水席擺了三天三夜。
阿爺平日裏不舍得吃的豬羊都殺了好幾頭,擺在祖廟前祭天。
就連阿媽也罕見地被放了出來,坐在主桌。
想到阿媽以後再也不用吃豬食,我頓時胃口大開。
我正捧著烤得香噴噴的豬肘大快朵頤,阿爺卻在一旁神叨叨地盯著我。
嘴裏呢喃著:「妹子啊,趁現在多吃點,好上路。」
我以為他說的是出嫁的事,沒放在心上。
出嫁那天,全族的人都走出了家門,揮舞著紅喜帕一路歡送。
我穿上喜服,坐上喜轎,蓋頭擋住了我的視線。
不知送親隊伍走了多遠,突然一陣顛簸,喜轎停了下來。
我聽見了阿媽的聲音。
她在抓狂大叫:「不準走!不準走!」
我偷偷掀起了蓋頭的一角,好奇張望。
卻見幾個婆子將耍瘋的阿媽架著拖走。
其中有個婆子勸道:「你家妹子可是要嫁給洞神享一輩子福氣呢,你這個瘋媽就別擋女娃娃的道了!」
阿媽還在失聲亂吼,婆子嫌她吵,直接用喜帕堵住了她的嘴。
我眨了眨眼,好像看見瘋瘋癲癲的阿媽,眼角閃著晶瑩的液體。
不等我細看,喜轎再次被人抬起,送親隊伍繼續前行。
傳說洞神便居住在祖廟背後的石洞中。
喜轎被抬進洞中的一刹那,我突然打了個寒顫。
這兒,像是積攢了太多的陰氣,格外得冷。
阿爺作為族長,是我的直係親屬,也是族中地位最高的人。
而我應該在他的見證下完婚。
阿爺親自背我進洞,將我放到了石床上。
臨走前,他偷偷摸摸塞給我一串珠子,還有一團麻布。
石洞昏黃的燭光打在阿爺臉上,加深了他如溝壑一般縱橫交錯的皺紋。
「妹子,這串翡翠念珠,便是阿爺給你的嫁妝了。」
我一怔,低頭仔細瞧著那串珠子。
玉珠通體圓潤,冰種軟糯,確實是翡翠。
阿爺摳門至極,怎麼會給我置辦如此不菲的嫁妝?
阿爺語氣嚴肅地對我叮囑:「妹子,你要切記,若你想在這洞中撐過十天婚期,你就要時時刻刻一邊翻轉念珠一邊朗誦佛經。」
那團麻布上歪歪扭扭地抄著密密麻麻的佛經。
我額間起了層薄薄的冷汗:「阿爺,我會死嗎?」
阿爺眼珠子轉了轉,道:
「要想成為真正的洞神新娘,就得空腹在這洞中熬過十天。
「妹子,到時候你便是落花洞女,受族人敬仰,沒人敢欺負你和你阿媽了。」
想起麵黃肌瘦的阿媽,我懵懂地點了點頭。
我借著微弱的燭火,一邊誦經一邊轉珠。
阿爺滿意一笑,走之前不忘再三叮囑我,切莫忘記時刻轉珠念經。
他瞪著眼睛幽幽道:「一定要反著轉。」
他說這話時,眼眶裏的珠子好像快要掉出來,我被嚇得不敢吱聲,隻能頂著發麻的頭皮誦經轉珠。
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變得口幹舌燥,直到最後一個字也念不出來。
這時,洞口突然傳來腳步聲。
拄著拐杖的身影映入我眼簾。
是阿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