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我就給他們留了一個嫉妒心強的惡毒女人形象,將他們心愛的準兒媳推下了樓。
現在是第二次,我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他們兒子的訂婚宴上,依舊晦氣無比,討人嫌。
我頂著光線勉強抬起頭,看見了叔叔阿姨。他們旁邊就是我的親生母親。
和殺掉我父親的凶手。
那個女人和他坐在一起,穿得雍容華貴,一點也不像我五歲前記憶裏樸素的樣子。
我竭力忽略掉他們,想到自己不願被哥哥的家裏人討厭,於是想擠出一個微笑。
僵硬的動作卻被一個傭人打斷。
「老爺夫人,鋼琴師剛剛突然來電,說今天到不了了。」
我呆呆看著顧阿姨轉過頭,本來不苟言笑的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沒關係,張姨,你先下去吧。」
這一幕被旁邊一個親戚看到,她挑挑眉,目光似有若無向我這邊掃來。
「林小姐這樣的千金嫁到顧家,訂婚宴怎麼能連個彈鋼琴的都沒有?本來都安排得好好的了,真不知道是因為誰,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
矛頭指向我,房間裏一時寂靜下來。
我攥緊衣角,承受著這些不懷好意的目光,發現顧阿姨的笑容又消失了。
「沒關係呀,嬸嬸。因為今天,我們有瀟瀟呀,瀟瀟的鋼琴彈得可好了。」
何妍清驀地開口。
她提到我的名字,我隻感覺流動的血液似乎瞬間都被凍住,渾身止不住地戰栗起來。
「瀟瀟,你願意為我和則深的訂婚宴,獻上一曲鋼琴曲嗎?」
我猛地抬起頭,何妍清正笑著,恍惚間我似乎看見了那些拿著電卷棒往我身上燙的老師同學,隻感覺背脊發寒。
他們一邊虐待我,一邊提著「何大小姐」的稱呼。
我知道,一切都是何妍清安排的,她是我的噩夢。
現在她又要嫁給我的哥哥,這是他們的訂婚宴,她逼我來,又恬不知恥地逼我為他們彈鋼琴。
一陣氣血上湧,喉嚨像啐了血,我剛要大吼,卻有一隻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開始推搡起了我。
「這孩子是當年撿回來那個吧?後來被送出去讀書的,聽說鋼琴彈得確實不錯啊。」
「是真的很厲害,我聽過的。」
「瀟瀟啊,你彈一個吧,現在鋼琴師來不了,你彈了大家都高興啊。」
我被幾個大人半推半就地帶到鋼琴前,那火辣辣不容抗拒的觸感,就像學校裏那些助紂為虐的人一樣。
他們按著我,縱容別人在我身上施加惡行,不讓我發出聲音。
如出一轍。我驚出了一身冷汗,回過神時,已經坐在了鋼琴椅上。
「就彈《夢中的婚禮》吧。」
有人這樣提議著,我剛從驚魂未定中緩過神,手像灌了鉛一樣抬不起來。
想逃,卻逃不掉。
「彈吧。」
一道聲音將我從夢魘中拯救,卻又把我推向另一個深淵。
我看向哥哥,他的眉頭依舊蹙著。
為什麼看著我時總是這樣嫌惡的表情呢?
我想讓哥哥開心,所以試探著抬起手,彈出了幾個音符。
隨著音節斷斷續續響起,我逼著自己落入回憶,仿佛回到以前隻有我和哥哥兩個人的時候,我的琴隻彈給哥哥聽。
旋律逐漸流暢起來,悠揚的琴音回蕩在房間裏,我也試圖墜入想象,逐漸變得輕快。
「瀟瀟的鋼琴彈得果然厲害,好像比走的時候還要好。不知道在那所女子學校裏,有沒有勤加練習呢?」
回憶隨著何妍清的話,被扭曲到了一年以前。
瞳孔猛地睜大,琴音戛然而止。
「彈得什麼東西!難聽死了!這種破爛也上得了台麵?」
「給我把她的手指折斷!看她還敢不敢到處臭顯擺!」
當時政府派人檢查那所女子學校,為了蒙混過關,他們就把我推上去充當音樂學習的代表。
我的鋼琴一直彈得很好,檢查很順利就通過了。
也是從那時開始,開始有同學來詢問我彈鋼琴的技巧,我也很樂意分享。
一直到一周以後。
院長說我這是拉幫結派,要造反。
所以在眾目睽睽之下,折斷了我的手指,以示警告。
沒有任何醫療措施,也許到現在還沒有痊愈。
那種撕.裂的痛感仿佛又叫囂著傳來。
我忘記自己身處何處,兩手握成拳,身體企圖蜷縮在一起護住這雙手,於是慢慢掙紮地摔下了鋼琴椅。
不要折斷我的手指,我要用它們繼續彈琴,哥哥最喜歡聽我彈琴了......
「哎呀,這是怎麼了?」
「這孩子是有癲癇嗎?怎麼抖成這樣!」
我隱約聽見周圍出現嘈雜的聲音,他們在議論我,卻沒有人來救我。
直到一片黑暗中,我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
「你們一個個都傻愣著幹嘛呢!沒看到瀟瀟抖成這個樣子了嗎!」
視線逐漸聚焦,我看見顧奶奶刻著一道道皺紋的臉此時滿是焦急,就像她當初把我從街上領回去一樣。
奶奶......
鼻子一酸,我終於哭了出來,窩在奶奶的懷裏。
「乖孫,不哭,奶奶在呢。」
「......嗯。」
顧奶奶一下下小心地順著我的背,我感到一股暖流湧入心頭,還伴隨著絲絲愧意。
奶奶出現之後,訂婚宴上再沒人為難我,隻是何妍清一直拉著哥哥聊東聊西,大家把他們誇得像是神仙眷屬一樣。
終於結束了。我按捺不住那股窒息的感覺,和奶奶說過之後便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間。
剛關上門便感到一陣暈眩,我忍不住趴在馬桶上吐了個昏天黑地。
樓下大人們打牌喝酒的聲音不斷傳來,我聽得腦中嗡嗡作響,幹脆褪盡衣物,打算洗一個澡。
學校裏的洗浴室很昏暗,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帶傷,而我是最嚴重的那一個,總是引得別人頻頻皺眉。
顧家的浴室很明亮,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這副軀體上的痕跡便一覽無遺。
明明當初是何妍清的錯的。
心頭湧上濃濃的無力感,淚水便混著淋浴頭噴出的水一起往下流。
我瑟縮的蜷縮在浴缸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