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心臟出問題了,你要是有良心就回來看看!」
耳邊回蕩著這句噩耗,我趕回顧家大宅不敢有一刻耽擱。
可此時門上掛著的大大的紅色「喜」字,卻像刀鋒一樣刺進我的眼睛。
這裏不像要死人的樣子,相反,喜慶得有些突兀,顯得我格格不入。
大門被打開,入目的就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的一張臉。
「瀟瀟,你終於回來了!就差你一個人了!」
何妍清正掛著一貫虛偽做作的微笑,我沒搭理她。
她音量放得很大,像是在宣告什麼一般。我沿著這聲音走進門,偌大的房子瞬間變得死寂。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我身上,好像我是一個不速之客。直到有人張羅了幾句,那排斥感才變得低調幾分。
氣氛重新活絡起來,我看見一個人撥開人群向我走來。
自從三年前被送到封閉式女子學校,這是第一次再和哥哥見麵。
他走到我跟前,玄關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
哥哥和我走時比起來一點沒變,眉眼間似捱滿寒霜,像是一捧孤月,冷冷的。
在我期待他會和我說什麼時,他蹙起了好看的眉毛。
「你怎麼回來了?」
我身形一頓,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然後便看見何妍清走到我身前,親昵地環住了哥哥的手臂。
「則深,是我叫瀟瀟回來的。畢竟是我們的訂婚宴,瀟瀟作為你的妹妹,理應回來參加呀。」
五歲那年,我跟著顧家奶奶回到北城,第一次見到顧則深。
他問了我的名字,說我真可愛,以後會像哥哥一樣好好照顧我,會對我好一輩子的。
往後的日子裏,他真的像哥哥一樣為我撐起了一片天地。慢慢的,我的一切都與他有關:桌上的相片,筆記本上的名字......
我知道我喜歡上了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
我沉溺在他如此關心疼愛我的美夢中,直到他成年的那天,他帶了何妍清回家,說這是他女朋友。
我才知道,原來「愛」分很多種,我和哥哥對彼此的「愛」,是不一樣的。
我試著和哥哥表白心意,卻變成了我們十幾年來第一次吵架,之後他就像視我如洪水猛獸一般,對我避之不及。
連那一點點愛也不見蹤跡,仿佛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哭了很久,嘗試接受何妍清的存在,隻要她對哥哥好就行。
然而在雙方第一次見家長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何妍清的繼母,就是我的媽媽。
我看著媽媽正和殺死爸爸的凶手坐在一起,看見我時像見了鬼一樣,老半天才扯出一個僵硬的笑,看起來很不情願。
「瀟,瀟瀟啊。」
我縮在飯桌的一角,沒有吱聲。
飯後,何妍清突然把我拉到二樓的樓梯角,一反往常的溫柔體貼。
「你喜歡則深吧?哼,像你這種寄生在別人家的寄生蟲,你也配?」
「你那個媽和你一樣,渾身上下一股寒酸氣,真不知道我爸怎麼看上她的!」
我看她說著說著,自顧自氣憤地跺了跺腳,不禁不合時宜地有些走神。
以前也有人罵過我是「寄生蟲」,但每一次哥哥都會護著我,把那些人都罵回去。
但現在哥哥不會護著我了。
我想得出神,這副遊離的樣子可能激怒了何妍清,她一把拽起我的領子。
「你知道你爹怎麼死的吧?但他再冤又怎麼樣!還不是我爸花點兒錢就能擺平的!」
「我警告你,離則深遠點兒,否則——啊!」
我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變得驚悚的嘴臉。
我推了她,她摔下樓,流了很多血,憤怒之餘,我感到開心,我沒有讓她繼續侮辱我的爸爸。
「妍清,你這是怎麼了!」
有人圍了上去,我看見她指了指我,那張可惡的嘴還在蠕動著。
明明不是我的錯,但那些大人很快將矛頭指向我。
他們說我嫉妒心太重,太惡毒,精神有問題,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
但顧奶奶舍不得,在旁邊說情,最終折中決定把我送到了一間女子學校,封閉式。
我看著哥哥一手扶著何妍清,抬起頭迎著客廳的燈光,向我投來一個滿含怒意的眼神。
我隻感到寒冷刺骨。
視線移向遠方,目光變得空洞。
無論被送到哪裏,好像都沒什麼所謂了。
哥哥沒有回答何妍清的話,歎口氣,向我伸出手臂像是要拉住我,我躲開了。
到了那所女子學校後沒有一天是好過的,鞭打、辱罵......數不盡的體罰。
身上沒有一塊兒地方是好的,手臂上全是傷,碰到會很疼,我怕忍不住叫出聲。
這些傷不能被發現,他們說過,如果告訴家裏人,再回去的時候就把我打死。
這裏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早晚會再回去。
不能被發現,所以我躲開了。
哥哥的手似乎僵住,隨後垂下,不屑再看我一眼。
「回都回了就別在門口站著。」
他挽著何妍清像是一對璧人轉身走去,我下意識拽住自己的袖子,無措地盯著腳尖。最後還是聽了哥哥的話,跟著進了屋。
這裏有很多人,都是顧家的親朋好友。
隻有我,隻占著「顧則深妹妹」這麼個名頭,卻早已不被所有人承認。
屋裏被無數燈光照得很亮堂,我一直低著頭。
被關進小黑屋後是無盡的饑餓與寒冷,每次最後都會有人打開沉重的鐵門,然後拿強光晃向我。
「你個小賤貨!讓你欺負何家大小姐!我問你,下次還敢嗎!」
一聲聲責罵伴隨拳頭像雨點兒一樣落下,我被強光晃得睜不開眼,腦子裏都是翁鳴一片,無處可藏,無法躲避。
小黑屋裏的死寂才更讓我安心。
我害怕光,也害怕人聲。
置身於此簡直要窒息,我更用力地抓緊袖子。
「瀟瀟?......沒想到你也回來了。」
聲音冷清,是顧阿姨,哥哥的媽媽。
顧叔叔和顧阿姨都很忙,一直不在北城。
我們第一次見麵就是在三年前哥哥和何妍清見家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