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慕的大將軍設計害死了我的兄長。
踩著我忠義侯府滿門的屍骨踏上攝政王的位置,
偏偏留了我一命。
後來我才知道,我身邊的丫鬟雲霧是他深愛入骨的白月光,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
1
數不清在這昏暗的地下室裏待了多久,我睜開了眼。
慕言臨將我囚禁在這已經兩月有餘,牢房中的一切我亦都已經很熟悉。
破敗的布衾缺了角,多年早已冷似鐵,沾滿灰塵地垂下來,
冷風吹動邊角,揚起一蓬沉灰。
高高的牆壁上有一個小小窗口。
一線微弱天光就從這裏麵泄進來,正好照亮地麵殘缺的稻草擺成的奇怪圖案,也照亮牆上沾著不知多少年前的血跡。
【咳咳咳......】
我身邊的囚犯四肢鎖著沉重的鐐銬。
他年歲已老,一對眼睛凹陷在臉頰兩側,嘴唇幹裂,一看就知道是餓壞了。
然而這並不影響他同我閑話:
【姑娘,你醒啦?】
我倦倦闔了眼,不願多說話。
十二月的天氣,身上冷得很。
也不知是不是有哪裏在紛飛的戰火中傷到了,身子微微一動,都總是隱隱作痛。
老者的狀況並沒有比我好到哪裏去,卻依舊咧著嘴,朝我努力地笑著。
【寧姑娘,你已經在這裏這麼多天了,還不肯告訴爺爺我,你為什麼會被關到裏麵來嗎。】
老人家的聲音嘶啞難聽,卻也帶著幾分慈祥。
這些天他對我很好,牢卒送來的吃食,他總是留一半給我,夜晚也教我怎麼蓋著這些破破爛爛的稻草才能不被凍死。
【您不該問。】
我淡淡地回應,聲音平靜。
【寧姑娘,您真是不可愛】
老頭子苦巴巴地歎息。
【人生在世幾十年,什麼苦什麼難我沒見過,充其量也是情仇無盡、愛恨似煙罷了】
【你都到這個境地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我沒有放不下的東西。】
我幽幽地吐出一句。
老頭子愣住,繼續苦笑:【那就好,那就好。】
【爺爺,你叫什麼名字呢?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被關在這裏的?】
漫夜無邊,我找個人說話也好,或許還能忘掉慕言臨一身冰冷的盔甲,攜劍踹開我忠義王府的那副樣子,於是開了口。
老人家看著我,沉默片刻,才輕描淡寫地答。
【爺爺叫張遠江,是個粗使的農夫,家裏還有三個女兒,兩個兒子,都死在官兵手裏了。】
【家裏隻剩下爺爺和一個小孫女,還要靠爺爺供養著,不知道現在活得怎麼樣了。】
我安慰他。
【您孫女兒福大命大,定然活得好好的。】
張遠江嗬嗬傻笑,指著牆壁上殘粘著的稻草說。
【我記得有人說過,人這一輩子最怕遇到兩種人。第一種,窮困潦倒,一貧如洗,第二種......】
他收斂聲息,語音變得淡淡,而我的心也一刹那被提起了。
他道:【忘恩負義。】
我頓時哽住,適於境遇的詞語一瞬間擊中了我的要害,湧起無盡的酸澀來。
我不禁閉上雙眼。
冬日牢房外開了一支疏疏落落的梅,似乎也跟著一陣突如起來的風瑟瑟發抖,而後悄然落下。
老人家語氣平靜,看著我:
【才來時你說你姓寧,昔日叱吒風雲的忠父王府寧家?】
我的呼吸一滯,目光注視上去。
他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他繼續說:
【寧姑娘,你還沒回答爺爺剛才的問題呢。】
我張口欲言,終究什麼都沒有說,而後閉上了眼。
【我來這兒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隻是因為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罷了。】
牢房門就在這一刻突然被打開了。
長久不見天光,乍然透進來的光紮得我眼睛疼 ,卻也刺激得我一瞬間清醒。
是慕言臨進來了。
他俊美的臉在昏暗的燭火下依舊冷冽的讓人不敢靠近,
而我也再不敢和從前一樣,笑嘻嘻的去逗他開心了。
我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了出來。
那日我在長大的地方,看著他將從小疼我的家人無情斬於劍下。
霜寒凝著冷冷的雪,我初看到他熱起來的那寸心火,
一瞬間全部都被涼成永遠不會消失的冰。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閉上了雙眸。
他走進來,站在那裏看了我許久,忽地伸手掐住我的下巴,
他的手指灼燙,一點一滴滲透進我的皮膚,緊緊攀附在我的肌膚上,幾乎將我灼燒成灰燼。
我被迫睜開眼睛看他。
[寧大小姐,別來無恙。]
他幾乎是輕蔑,緩慢叫出這個已經全然陌生的稱呼,我心狠狠地一顫。
寧大小姐。
寧大小姐。
可是寧府已經沒了。
——【正是昔日忠義王府的寧家?】
張遠江老人家就在旁邊一臉驚訝和茫然地看著我和慕言臨,他的問話還縈繞在耳畔,落入現在的我們二人中間,卻是何大的諷刺。
我掰開慕言臨的手,一時間恍惚,忍不住狠狠咳嗽起來。
肺腑很疼,咳出了滿嘴的血。
這個姿勢讓我難受,我用力掙紮開他的手,卻又馬上被他死死掐住,他將我狠狠抵在冰冷的牆上,看著我的目光有如火,一點一點浸入我骨髓,幾乎灼了冰,可我卻已經感知不到心痛以外的第二情緒,心中隻有寒瑟,咳嗽著虛弱地道:【你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慕言臨聞言一滯。
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他伸出修長的指尖,指腹抹過我的唇瓣。
那殷紅的血順著指尖滴落在我胸前的衣服上,他勾著唇角,一瞬勾起冷冷的笑容,看不出意味。
落到我眼中簡直隻剩滿滿的邪肆【怎麼,寧大小姐,你就這樣想死,這樣想離開我嗎?】
我無望地閉上眼睛。
從前那麼多次,我怎麼就沒發現,慕言臨看人的目光還能這般陰狠,對人的手段還能如此狠辣殘忍?
那些記憶穿梭在我心間,此刻竟也是帶著朦朧的霧氣了,將過往罩得那麼遙遠,那麼虛無......
可是......卻也確實是我經曆過的啊。
我記得我家置於江南地那處家院中,一到盛夏就開出了滿庭梔子,簡淨雅麗,縈出柔和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