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爹娘帶大的孩子。
我這種人在村子裏稱之為晦氣。
我們村子風氣不好,誰家要是沒有一個兒子,
男人都不好意思出門,女人更不用說,
直接被排斥在外。
全村鉚足勁生兒子。
可一家隻能生一胎,生出來了女娃子,占了生育名額,
那兒子可就法生了。
那些年,村裏的河裏常常溺死女嬰,
有些不忍的,還會給女嬰刨個墳,
大多數還是直接扔給扔河裏了。
我三個月的時候,爹娘找赤腳大夫看過了,
我是個帶把的男孩,爹娘都格外仔細。
等我出生時,看到是個女孩,爹娘差點沒背過氣去。
村子裏穩婆也說不出恭喜的話,
爹娘都讚同,說是給我扔到河裏。
當時姥姥來了,直呼「夭壽」。
姥姥吃齋念佛,眼裏見不得殺生。
「你們都不要,就給我吧,我帶回去,就說路邊隨便撿來的」
姥姥將我抱走了。
後來不知道那條河裏淹死了我多少個妹妹,
才終於生出來了我這金貴的弟弟。
從那以後,爹也敢出門吆喝了,
娘也開始和村裏生出男孩的嫂子姑婆們問養孩子經驗了。
我和爹娘就隔了兩個村,
卻不怎麼來往,似要劃清界限一樣。
爹娘也不來看望姥姥了,
姥姥和我一同住在一個小屋裏,雖然村裏孩童嘲笑,
可我仍然覺得這是頂好的日子了。
畢竟,我活下來了。
後來姥姥死了。
我也已經八歲了。
我知道爹娘不想認我,可是我現在沒有別的辦法。
嬸嬸們在一旁指指點點,
「這死丫頭也不是我們村裏的人,平白占著我們村的房子」
「喲,英子啊,你咋不去找你親娘啊」
一眾的嬸嬸們哄笑著,推搡著。
我知道,嬸婆的兒子就要結婚了,這個小屋子正好能給他們。
姥姥下葬,沒有什麼人來,娘也沒來。
我擦擦眼淚,收拾東西去了爹娘家。
今天是姥姥的頭七,也是弟弟的生日。
到了家門口,娘看到了我,抱著弟弟進了屋,直呼晦氣。
「當家的,那喪門星回來了」
我爹抽著旱煙,「回來又怎麼樣,趕走就是了」
我哭著給爹娘磕頭,抱著爹娘的腿。
「爹,我能照顧弟弟,我吃的也少,求求你了,就留下我吧,爹」
等到頭磕出了血印子,爹終於鬆了口。
「等到十四就送出去打工去」
我知道我終於能留在這裏了。
在家裏,我並不能上桌吃飯。
這也是我們這裏的風俗,女人不能上桌吃飯。
娘也不能,但是娘生了兒子,是有特權的。
農村條件也不好,大家都勉勉強強糊口。
爹娘更不會給我飯,我隻能去挖野菜,可是不管我吃的有多少,爹娘一不順心就打我。
爹娘給弟弟買了零食,放在袋子裏,每次給都是有數的。
我看著弟弟吃餅幹的香甜,待弟弟走後,我撚起了地上的餅幹屑。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餅幹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