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蕭琰是生氣了。
氣我阻止他,氣我不曾告訴他。
可我若是不阻止,他就會受人詬病。
道觀是別人眼中養了他十二年的第二個家,是培養帝王的聖地,怎可允許殺生呢?
至於怪我像個啞巴,不告訴他。
我搖搖頭,在心裏歎了口氣。
自從上位後,除了這兩次,其實他已經很久沒來了。
隻是時常差人送來些體恤的用品,囑咐我吃好睡好,他會抽空來看我。
道觀的人,在蕭琰登基後,找了個由頭就清換了一批。
下人看主子行事。
觀裏都在傳,我失寵了。
說我隻不過是個帶發修行的尼姑,因為和皇帝小時候有過幾年的道觀相伴時光,多了幾分陪伴情誼,才會受到照拂。
如今皇帝身邊美人環繞,哪還有心思惦念我這無依無靠的尼姑。
我盯著爐子裏燒得懨懨,冒著幾縷黑煙的炭火,有片刻的出神。
這盆劣質的木炭,曾幾何時是我和蕭琰相互依偎取暖的唯一。
八歲那年,我被師父送到道觀修行。
他說我是天選的巫女,神力遲早有一天會顯現,跟著他不安全。
他說,待到神召喚的那天,他就會出現。
所以,我一個人被留在了觀裏。
道觀不養閑人。
幾個年長一點的尼姑,總是指使我做事,挑水砍柴,種地澆菜,洗衣服。
蕭琰那時也沒好到哪裏去,隻是比我少挨了幾分打罵,因為他力氣大,活幹得快些。
都是同病相憐的孩子,我們自然而然互相依偎著藉慰。
他會偷偷跑去廚房,偷燒得正旺的木炭,放進被香客燒得黑乎乎的破爛鐵盆裏,端在我的麵前,搓著我凍得通紅通紅的小手說:
「瑤瑤,等宮裏來人接我回去,我就天天讓你燒銀絲炭。」
煤炭燃燒出的紅光,將昏暗夜色中少年堅定清亮的眼神映照得熠熠生輝。
蕭琰母妃是良嬪宮裏的洗腳婢,被先帝看中寵幸後,就不聞不問。
生下蕭琰後,直接當夜死在深宮裏。
良嬪吃齋念佛,性子冷靜,對蕭琰說不上厭惡,但也不喜,所以一句話,他就在道觀裏吃苦了十二年。
我是巫女。
我告訴蕭琰,等我能自如控製神力了,我就幫他回到宮裏。
還記得,我第一次使用神力下咒的時候,蕭琰就守在門口候著我。
在聽到我輕吸一口氣,「嘶」了一聲,他立馬衝進來,抱著我:
「瑤瑤,如果這是對你有害的,我寧願放棄回去,也不要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我埋在他的胸膛,沒忍住,噗嗤笑出聲,然後抬起頭,翹著食指對他說:「蕭琰,我痛,你幫我吹吹吧。」
物是人非,我好像再也不配擁有那盆能給人帶來溫暖的煤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