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記事

打我六歲起，我的父親就不在了。

是母親一人打工拉扯大我跟弟弟。

因為她眼界低不想去外邊打工，又隻有小學文化，所以在村裏隻能做最累的活計，而那時候弟弟才剛剛斷奶，所以我媽總會讓我在家裏照顧好自己的同時還要照顧好弟弟。

當時家裏條件不好，整天吃的不是窩頭配鹹豆子就是地瓜配鹹豆子，偶爾正常喝碗玉米粥吃頓蘿卜白菜都算改善夥食。

但我媽當時顧念弟弟年紀小，每天都會煮一個雞蛋給弟弟吃。

我年紀小沒吃過雞蛋，再加上小孩子嘴巴饞，每次看弟弟津津有味的吃雞蛋都會纏著我媽讓我也吃一口嘗嘗味道，我媽都會狠狠瞪我一眼:「你弟弟年紀小還要長身體！你都多大的孩子了？還跟你弟弟搶吃的？說出去也不嫌害臊！」

她將一大碗鹹豆子端到我麵前:「你吃這個！」

我低下頭，夾了一大勺子的鹹豆子在嘴裏，鹹豆子的口感是單調的鹹味，還夾雜著豆子本身的氣味，可我並不愛吃豆子，因為吃了豆子身上會起小疹子，但我要是不吃就沒有別的東西吃。

於是我忍住惡心將一大口豆子吃進去，等到吃完飯時弟弟的雞蛋也吃完了，我媽又吩咐我把弟弟的衣服洗了，我不肯，她就用眼神瞪我:「我累死累活養大你跟弟弟容易嗎？你怎麼就不知道讓我省點心！」

她的話說完，便抄起牆上的雞毛撣子想要過來打我，我嚇得趕忙跑進院子賣力的搓洗弟弟換下來的臟衣服。

那時候我想，我跟弟弟都是孩子，憑啥我從四歲起就要洗衣做飯，弟弟同樣四歲，就可以在屋裏安心睡覺？

第二次嘴饞是在我七歲快上小學那年，那天我在院子裏洗衣服，看見同村的二狗吃方便麵。

方便麵我是見過的，因為同村的小孩幾乎人手一包，他們會撕開方便麵裏邊的調料包放進去，再搖晃兩下，然後掏出裏邊又幹又彎的麵條吃進去，據說味道很好，但我媽沒給我買過，因為一包方便麵能抵我家一天的飯錢，所以我隻能咽著口水看他們吃。

可二狗今天破天荒的沒有欺負我，他走到我麵前岔開雙腿一臉得意道:「謝招弟，你從我的胯 下鑽過去，我就把我手裏的方便麵給你吃！」

「你說真的？」

我聽了這話高興壞了，因為小孩子總是嘴饞的，聽說二狗要把手裏的方便麵給我吃，我馬上放下手裏的衣服從二狗的胯 下鑽了出來。

「哈哈哈——你怎麼像狗一樣！」

我沒理會二狗的嘲笑，伸出手道:「方便麵給我！」

可誰知二狗耍起了賴:「不給！」

我氣得頓時脾氣上來，直接上去要去搶他手裏的方便麵:「你給不給！」

「就不給！略略略！」

二狗朝我做著鬼臉，還想打我，而我當然不會讓著他，抓著他的頭發把他手中的方便麵奪了回來，並全部塞進嘴裏吃了下去。

方便麵真的好吃啊，又香又脆，跟鹹豆子完全不一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可那天晚上，二狗便惡人先告狀說我打了他還搶他手裏的方便麵，二狗他媽氣鼓鼓的找上門要我媽給個說法，我媽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扇了我一巴掌:「你個死丫頭怎麼這麼嘴饞！別人的東西你都敢搶！」

我哭著抹了一把眼淚:「是二狗說我隻要在他胯 下鑽過去他就把手裏的方便麵給我吃的…」

「你撒謊！」二狗他媽氣得瞪我:「方便麵那麼貴的東西，我兒子能隨便給你這個丫頭片子吃嗎？」

我媽這時候替我解釋:「我家招弟不撒謊的！」

「是嗎？」二狗他媽上下打量著我，緊接著又笑出來:「老謝家嫂子，不是我說你，你也該好好管管你家招弟了，她小小年紀就知道為了吃的鑽男人胯 下了，長大以後那還了得？別哪天因為哪個男的給一口吃的就被騙走了！」

「你說什麼？你有種把話再說一遍！」

我媽聽了這話頓時不樂意了，氣得直接跟二狗他媽扭打起來，可我媽隻是個身形瘦小的農村婦女，自然打不過一身肥肉的二狗他媽，最後我媽被打的滿臉是傷，還從櫃子裏掏出一塊錢硬幣塞給二狗他媽對方才悻悻離去，而我媽更是在二狗他媽離開後狠狠扇了我一巴掌:「你錯沒錯？」

我哭著說自己沒錯。

我媽又接著拿雞毛撣子打我，我被打的要哭出來，她又咬著牙道:「憋回去！」

我哭著解釋:「媽，我沒撒謊，那包方便麵是二狗給我的。」

我媽卻氣得又狠狠打了我一棍子:「我管方便麵是誰給你的？你今後要是再給我惹事就不許吃飯！」

「你知不道我今天賠了錢？一塊錢！夠咱們家吃好幾天了！這筆錢你長大以後要還我的！你明白嗎？」

我含著眼淚點了點頭，就著淚水將手裏的窩窩頭吃完。

從那以後，我再沒嘴饞管我媽要過東西。

後來我上了小學，我媽破天荒的用家裏的舊衣服給我縫了一個新書包，又親自送我去學校報道，她對我說:「從今天起你就是大孩子了，在學校裏要好好學習別惹事，同學欺負了你也不能吱聲，因為咱家賠不起同學的醫藥費。」

「還有你弟弟，雖然你上了學沒時間照顧他，但你還是要竭盡所能伺候好弟弟的衣食住行，窮人家的孩子就早當家，你要聽話讓媽媽省心明白嗎？」

我點著頭答應下來，自那以後每天忙的都像陀螺一樣。

因為我媽早上六點就要去鎮子做工，得晚上八點才能回來，所以我不但要早上七點起床準備給弟弟的早飯，還要在午休的兩個小時內跑回家裏給弟弟做飯，親眼看著弟弟吃下去後才能回去上學。

晚上四點，學校放學後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不是寫作業，而是給弟弟洗澡，再把他脫下來的臟衣服洗了，然後是做一大家子的晚飯，最後才是寫作業，上炕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