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番話聞所未聞。

京中誰不知曉北奉質子蕭見梧風流成性，整日流連花街酒巷？

一群整日都在京中招貓逗狗的紈絝子弟沒看出與他們一同的夥伴是個包藏禍心的。

一直監視不斷，多番試探的文帝也從未抓到過把柄，肯定他虛假隱瞞。

今日卻被一個常年在鳴山寺的貴女篤定至此......

蕭見梧不禁挑眉，“不錯，有實話了，繼續。”

不行，這家夥居然是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貨色！

寧姝慕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我說了，我今日來此就是祭拜亡母，安平縣主的。”

“寺中沙彌、主持修善皆可為我證明，蕭世子就是再問十遍百遍我也隻會是這個回答。”

“況且你該為難的不是我，而是你那隻饞嘴的信鷹！今日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但蕭世子若想殺人滅口，不如想想自己的處境，是否會惹火上身！”

饞嘴的信鷹？

林中遙傳來一聲不滿的清唳，寧姝慕突覺後背發涼，心中微悚時，懷中的樹鼠終於藏不住了。

小東西借力一蹦，偷著間隙就要順著樹幹向上，然而羽翼撲簌之響不斷，在一聲輕吱後，林中再次陷入了寂靜。

下一刻，寧姝慕被輕鬆拎起，重新回到了枝幹上。

眼前之人長發未綰，披散在身後，墨發如錦鍛，端的是一派悠然。

而身為北奉異族，他輪廓比之大順臣民更為深邃，顯得眉眼修長疏朗，眸中卻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

餘光中，兔虎尖喙之下是一片血色。

寧姝慕閉了閉眼，妝容都掩不住的驚懼透出，就聽得蕭見梧笑道：“寧姑娘膽子很大。”

“但你憑什麼以為得知了我的秘密，此番還能安然離開？”

女子唇色發白，又染著血跡，寧咬碎了口舌都未曾驚呼，倒是出人意料。

蕭見梧好整以暇地等著答複。

“我可以用一個消息交換。”

寧姝慕不知道蕭見梧為何認定她出現在佛塔周圍就是有意為之。

但信鷹襲擊不論緣由，就是她能解釋自己懂得鷹哨是怎麼一回事，那兔虎腳上的信筒也是實在存在的。

事情已經發生，若說她在此過程中什麼都沒看見，那無異於掩耳盜鈴。

“寧家三房三爺寧翊，我的三叔，領嶺北都指揮使，駐守朗州邊境一事世子想必知曉。”

蕭見梧微不可見地動了下眉頭，“所以？”

“所以，”寧姝慕抬眼看他，“三叔前幾日傳信回府，言朗州邊境近日異動不斷，他親自帶兵截殺了不下十次。”

“而俘虜到的北奉士兵在拷問下說了實話——朗州騷擾不過是轉移視線之舉，北奉已有細作在掩飾下潛入了大順境內，其直往京師臨安而來的目的，不明。”

蕭見梧皺眉。

信鷹傳信並非與北奉王庭勾連，而是通過他的人及時掌控北奉各方動向。

可此前傳回的消息並未言明異常，那麼要麼是他的人出了問題，要麼是這寧氏女為了活命胡亂編造。

寧姝慕好似猜到了他的懷疑，“駐守邊境守將無召不得入京，哪怕年關將近也是如此。但此事重大，一旦出了差錯，受到牽連的是整個公府。”

“因此三叔必會親自回京述職，若世子不信，大可等上幾日再下定論。”

她一點都不怕被揭穿。

此言有真有假，真在消息內容，假在消息來源。

朗州確有異動，雖俘虜並未招供，三叔也沒有傳信回府，但正是因為北奉目的不明，才需要親自向聖上言明。

而事實是東臨十三年，北奉通裔王病重，二王子蕭見璘為鏟除隱患，方才派人入京欲滅殺蕭見梧。

不過顯而易見的是，他們失敗了。

寧姝慕不知道這位世子殿下曾經是如何應對，方才逃過一劫，安然無恙的。

但北奉細作便是大順之敵，她既無法直接將此事告與三叔，那麼提醒蕭見梧，暫時借其約束也是一樣的。

蕭見梧眸光探究，卻沒問寧姝慕是如何知曉這等密報的。

“寧姑娘，身為大順臣民，此事若真，便是軍情泄露，泄露者當以叛國罪論處，按律當誅九族。”

九族？

寧姝慕嗤笑一聲，若能這麼簡單便牽連死那些薄情寡義的血脈至親，曾經她被判處謀逆時，九族就早該被屠盡了，哪還等得到如今？

“叛國罪不好嗎？”她對上了蕭見梧的目光，“這樣蕭世子隨時都可揭露我的罪行，方才不用擔心我說出你的秘密。”

蕭見梧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捉住她的胳膊一個躍身便回到了地麵。

腳踏實地的感覺讓寧姝慕心下重重一落，來不及緩神就撲到了暮雨的身旁，“暮雨，暮雨？”

兩聲喚不醒，她怒道：“你對她做了什麼？你......”

寧姝慕說到一半察覺不對，一轉頭，剛剛還在身後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沒了人影。

她沒忍住咒罵一聲，隻得親自動手，小心翼翼地拔下暮雨頸側的銀針。

不過幾息，暮雨就醒了過來，“姑，姑娘，我這是怎麼了？”

小丫頭的神色驚慌，在看見自家姑娘臉色差得離譜時，更是心中惶惶，手足無措。

“無事，”寧姝慕疲憊地搖了搖頭，“天色不早了，抓緊回府吧。”

暮雨不敢多問，諾諾應答，“是。”

出門是午時，回到府中卻已日頭西斜。

寧姝慕在暮雨的攙扶下自角門剛剛跨入，還未走上幾步，一粗使婆子竟急呼一聲，匆忙湊到了近前。

“大姑娘你總算回來了！大事不好了！”

暮雨皺眉，“有話慢慢說，驚驚慌慌的成什麼樣子？”

粗使婆子局促地在身上擦了兩下手，“暮雨姑娘，這事兒可慢說不了啊！”

“今日午時姑娘剛離府不久，小公子不知怎的竟從國子學回來了，一回來那是直奔著姑娘院子去。”

“幸虧奴眼尖，溜得快，否則哪能等在這兒提前給姑娘報信？”

老婆子一副精明相，偏偏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點子上。

暮雨正想訓斥卻被寧姝慕攔住。

她從袖中摸出了個荷包，遞上前去，“嬤嬤有心自當獎賞，隻是可否將事情說得更明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