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從小路跑!快跑!”
碧雲用力推我一把,我喘著氣抓住竹身,拚命爬上了山坡。
“碧雲!”
我狼狽回身,隻看見一抹青色身影摔倒在地,被幾個抓捕逃犯的軍士按住往回拖。
那些人注意到我,立馬握著長戈追了上來,“那邊還有!”
來不及了,不能再拖了。
我提著裙子在竹林間逃,顧不上辨認方位,腳下跑得發軟。
竹林終於見到了盡頭,我幾乎要哭出來,使勁朝著那條路奔去。
三皇子造反,李家被誣陷與反軍勾連,聖上盛怒,將李家全族投下死牢。
櫟陽公主遠在封地,上了十幾道書都沒能將李家保下,反而被禁足於封地,新年也不準進京。
父親和公主用盡了氣力才將我送走,偷偷塞進了流放漠北的犯人隊伍裏。我身無武藝,真跟著去漠北鐵定是個死,隻能趁人不備逃走。
碧雲從小服侍我,如今卻為了替我拖延......
那條路就在眼前,我擦著眼淚,腳下一個趔趄,猛地摔了出去。
我摔得渾身都痛,環視周圍,才發現腳下不是山間小路,根本就是一條開闊平坦的官道。
“官道,怎麼是官道?”
追兵就在身後,官道沿路有數不盡的軍士駐紮,怎麼能逃得出去?
我頓時沒了力氣,跪坐在地上,疼得對著掌心擦破的油皮噝噝吹氣。
“就在前麵!”
刀兵相撞,一隊追兵朝著我的方向趕來。
我心跳陡然加快,踉踉蹌蹌地想要起身繼續逃。
“站住!不準......大,大將軍?”
“籲——”
勒馬聲夾著軍士慌亂的行禮聲同時響起,預想中的枷鎖並未扣上,我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馬蹄蹄鐵嶄新,一抹眼罩蒙住馬眼,馬身鬃毛烈烈。騎馬那人一身玄鐵戰甲,大氅帶雪,手執馬鞭,金冠束發,瞧著還年青。
馬上的人望我良久,轉向追兵,聲線隱顫,“退下!”
軍士跪了一地,麵帶猶疑,“可,大將軍,這是要流放的重犯......”
破空聲颯颯,一鞭落地,堪堪抽在幾人腳邊。
“讓你們退下,聽不懂麼?”
我跪於馬蹄前,餘光瞥見追兵一個個地迅速離開,堵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下一半。
太陽刺眼,我看不清那人的麵容,心頭卻陡然一顫。
這聲音為何那麼像我從前買來的馬奴桓鈞?
我不敢再看,連忙低下頭,伏地行禮,“多謝......多謝君侯救命之恩。”
我跪得膝蓋發麻也沒聽到回答,麵前人像是塊石頭,一動不動。
我悄悄抬起一點頭,馬蹄突然上前幾步,他俯身長臂一攬,竟直接將我拉上了馬!
!
一瞬懸空,我還未驚叫出聲,他便不耐地捂住了我的嘴。
“不想死,就閉上嘴。”
我側坐在馬上,感覺自己搖搖欲墜,又不敢轉頭去看,無數猜測混合在心頭,刺得我如芒在背。
是他嗎?
桓鈞骨頭硬,被我買來也不認主。
我心情好了逗他玩,火氣上來便下狠手鞭打,打完了扔進馬廄讓他繼續看馬。
兩年前我被父親召回京城,連夜處理了莊子雜事,把賣身契扔還給他後就一走了之,從此不知道他的下落。
如果他真的搖身一變成了大將軍......
我指尖打顫,脊背繃得死緊,不敢碰到他半分。
他仿佛察覺到我的心思,故意加快了馬速,小臂收緊,環著我的腰將我往後按,湊到我耳後。
“現在知道怕了?”
他笑得親昵,卻將我驚起了滿背冷汗。
我慌忙抬頭,鼻尖直直擦過他下唇。
如今距離夠近,我連他頸上那顆小痣都看清了。
桓鈞本人,如假包換。
他欣賞著我霎時變白的臉色,劍眉微壓,輕蔑地嗤笑一聲。
“李相寧,當初將我一人拋在莊子上時,你可曾想過今天?”
“拋?”我微微瞪大了眼,“我給你賣身契你還......”
“夠了!”
他滿身戾氣地打斷,抽馬猛衝,颯颯寒風刮過來,凍得我指節都屈伸不開。方才摔倒擦破的皮貼附在掌心,火辣辣地溢著燙感。
我在老家沒人拘束,也時常騎馬,可沒有一次是這樣顛簸的。
仿佛是故意作弄我,他揀著高坡深澗走,時而加速時而勒馬。
我側坐著本已不便,抓著韁繩左歪右倒,在他堅硬的胸甲上撞來撞去,肩胛骨都快散架。
“你是能騎馬的,同我裝什麼柔弱?”
他聲線冷硬,又將馬抽了一鞭。
今時不同往日,他將三皇子送上帝位,一個從龍之功壓下來,我長八個頭都不夠砍。
我唯恐激怒他,諾諾應聲,穩住身形,忍著掌心的疼握緊韁繩,咬死了牙也不敢再撞到他懷裏。
似乎是看見韁繩上蹭出的血跡,他微皺了眉,捉著我的手一把扳開。
附著在掌心的皮已經被蹭脫,傷處泛著清晰的鏡麵感,血絲油亮。
我側臉一陣溫熱,我聽見他壓抑的深呼吸聲。
我頭皮發麻,他好像,更生氣了?
所幸馬終於慢了下來,我緩緩放鬆繃緊的肌肉,感覺腿都繃得酸軟。
“我前日裏去大牢尋人,將李家主仆上下數百人裏外翻個遍都沒找到,才知道你竟然已經被悄悄送出了京。”
他似笑非笑,仿佛真心在誇讚。
“我竟不知你大哥對你好到了這個地步,散盡家財也要把你送出去,還真是兄妹情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