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人,還在大牢?
如今新帝登基,他們為什麼還在大牢?
我牙關打顫,慌亂捉住了什麼東西,“你見過他們了?我家人有沒有被用刑?”
“你父母我已做主放走,”他斜斜覷我一眼,又道,“你兄長移交將軍府地牢。”
我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急得嗓子發啞,“他亦無罪!”
他抿緊唇,臉色像是結了冰,身形隨著我的動作微晃,“你就這麼關心他?”
我慢慢收回手,才發現他的腰帶被我扯亂,連帶著胸甲都鬆了幾分。
“他是我哥哥,我關心難道不正常?”
我低頭捏了捏發酸的鼻子,又想起被抓回去的碧雲,越發覺得抬不起頭。
求他,他肯定有能力放人,但他憑什麼答應我?
他勒馬緩行,音色冷沉,“可我怎麼聽說,你跟這位大哥並無血緣關係?”
我一怔,連哭都忘了。
李相裴確實隻是掛名於李氏族親的養子。
父親召我回京,也是因為感覺自己大限將至,要我盡早同他成婚。
見我無法反駁,桓鈞臉色更差。
“自己摔著一聲不吭,別莊三年間騎馬落下坡都不曾掉過淚,為他倒是哭得厲害!”
他扼著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指節泛白。
馬已然停下,我卻覺得愈發緊張,掙紮著想同他拉開些距離,急得眼睛泛紅,“我那時一人在外,哭有何用,對誰哭去?我兄長一介書生,哪裏遭得住牢裏的日子?”
“......嗬。”
他緩緩鬆了手,怒極反笑,小臂牢牢錮在我腰間,抓緊韁繩一夾馬腹,箭鏃般衝了出去。
“他暫時沒事。以後有沒有事,就要看你了。”
戰甲冰涼,堅鐵硌得人生疼,但好在不用我自己拽繩子了。我掙紮著調整坐姿試圖盡量躲避冷風,默默閉緊嘴。
他顯然是氣極。我後知後覺地反應出來怕,思來想去又實在沒有辦法,忍著眼淚拉住他袖口。
“碧雲被抓回流放隊伍了。”
興許是我聲音太小,他沒有回應。
我壯著膽子又重複了一遍,越說聲音越啞。
他吸了口氣,狀似不耐,“所以呢?”
“她以前對你那麼好,你要救她就是一句話的......”
我話音未落,他嘖一聲打斷了我,“那又如何?要我救一個奴婢,你拿什麼換?”
風聲颯颯,我望見他輕蔑戲謔的神情,滿頭血都涼下來。
碧雲從沒欺負過他,見其他小廝抱團排擠他還會出言敲打,送些炭火食物過去。
就算夠不上患難之誼,也算君子之交。
連這樣對他的人他都可以見死不救,那我從前將他視為伶官欺辱,會是什麼下場?
我默了許久,自己都覺得沒底氣,“我還有一些莊子,可以都給你。”
果不其然,他朗聲大笑,慢悠悠地用下巴蹭我發頂,“你覺得我缺錢?”
我臉漲得通紅,藏在袖中的手掐著指腹,頹然垂首。
家中資產大半用來打點關係將我送走,留給我傍身的錢財地契也不多。
桓鈞身為統兵的將帥怎麼可能沒錢,但我沒有別的能給了。
我實在沒勇氣再自討沒趣,一路默然。
從下午的陰沉天色跑到暮色四合,桓鈞將馬勒停,驛站中立馬有人迎出,遠遠地便喊。
“主子回來了!人可找著了?”
我循聲望去,那人是侍衛裝束,顯然與桓鈞極熟稔。
見我坐在馬上,他了然一笑,朝我略行一禮,“李姑娘好,屬下刀鶴。煩請下馬,驛站已清出位子歇息了。”
我草草拭去淚痕,下馬回禮,不知桓鈞打算怎麼安排我。
隻要別是讓我也去睡馬廄就好。
我轉頭看他,他卻理都不理,徑自走進驛站。
我猶豫幾息,求助地看向刀鶴,“這位小哥,還請帶路。”
長廊燈火昏沉,刀鶴引著我進門,桌上放了小食,茶杯嶄新,角落燃了炭盆,床頭紗幔看著也是時興的鵝黃色,與陳舊的壁麵格格不入。
“此處畢竟不是京師,還請姑娘不要隨意出驛站走動。”
他朝我笑笑,躬身掩上門。
我對著銅鏡一比,才發現身上的衣服在奔逃時早劃出了破口,臉上血痕細密,發髻也鬆鬆散著,狼狽得像是餓了半個月的叫花子。
我無暇打理形貌,拿起桌上冷掉的糕點就著茶水生咽起來。
......真是難吃。
我甚至疑心這是桓鈞故意在作弄我,才會弄出一堆炭火味的糕點來。
我一口口吃完,拿起床上的幹淨衣物,發現一旁竟還有盒藥膏。
給我的嗎?
我收到袖中,環顧四周,房間裏沒有浴桶。
“姑娘何事?”刀鶴守在廊前,見我出來,有些詫異。
“驛站裏沒有熱水麼?”我抱著衣服,遲疑道。
“您是說沐浴?”他麵露難色,拱手一禮,“北地艱苦,此地也隻是供驛使落腳一夜,沒有大量燒水的條件。”
“你們將軍呢?”我頓了頓,“他不是每日都得沐浴麼。”
他點頭,“將軍慣常是洗冷水的。”
我道了聲謝,回房間換上新衣,伏在桌上,慢慢地往掌心傷處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