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胃部開始痙攣，我皺著眉，疼得蜷縮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半夜兩三點，才沉沉睡去。

早上是被濃香的豆漿喚醒的。

洗漱完，餐桌已經備好豐富的餐點。

玥玥係著圍裙，半蹲著，做了個“請”的姿勢：

“公主請用餐......”

滑稽的動作，我忍不住捧腹笑出聲。

剛喝了一口熱汁兒，我媽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我煩悶地接起，手機那端像是吃了火藥：

“你怎麼回事？一點小事就離家出走。”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以後你弟的工作還要靠林斌解決......”

那邊應該是開了擴音，我聽見磕蛋殼的清脆聲，還有男孩厭惡雞蛋的抵觸聲。

我媽尤其喜歡在吃早飯的時候，一邊數落我，一邊給我弟剝雞蛋。

我沒回應她，也把手機開了擴音，放一邊，埋頭咬著油餅。

......

“行了，廢話我也不多說了，你待會兒就回去跟他服個軟，認個錯，這事兒就算了了......”

我咽下最後一口食物，幽幽開口：“認錯？媽你怕是弄錯了吧！到底是誰犯錯！”

那頭一愣，她顯然是沒有料到我會反駁，畢竟我低眉順眼了二十多年。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聲音高了八度：“不就是共處一晚嗎，又沒有發生什麼！你在鬧個什麼勁！”

“即使是發生了，隻要他沒有挑明說，還願意跟你處對象，你就應該裝什麼都不知道，人家是什麼家庭，手指縫漏一點......”

我眉頭緊了緊，太陽穴開始脹痛。

恍惚間仿佛回到小時候，街口老劉家的野孩子，經常欺負我，罵我是沒爸的拖油瓶，有一次還把墨水潑我棉衣上。

回家後，我媽沒有一點安慰，劈頭蓋臉就數落道：“她怎麼不欺負別人呀，就逮著你欺負？一定是你平時做的不夠好......”

我委屈得心尖都在顫痛，躲在院子裏抹眼淚。

突然後腦勺一痛，啪打一聲，又大又紅的蘋果掉在地上。

抬頭一看，淚眼婆娑中，林斌掛在牆頭，揚著手上青癟的蘋果，對我做著口型：

“快吃，老劉家樹上摘的。”

我抹了一把淚，撿起蘋果，在棉衣上擦了擦，大口咬下去，“哢嚓哢嚓”，絲絲甜味沁入心脾。

我們一個在牆頭，一個在蹲在地上，隔著空氣對啃蘋果。

狠狠咬上幾口，剛剛的鬱氣也跟著煙消雲散。

成年後的這些年，我媽也時常因為大大小小的破事，勸我要惜福，要學會忍耐，要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而林斌總會在我難受落淚時，用一頓大餐，或是一場電影，亦或是一個大大的擁抱，撫慰我的傷痕累累。

那時候，我深以為，愛情可以救贖原生家庭的傷害。

所以我才義無反顧地放棄醫學夢，甘願縮在一方天地，做我厭惡的行政瑣事。

而現在我才明白，所謂的愛情，是會變的。

能救贖自己的，隻能是自己。

收回思緒，我媽還在那頭喋喋不休：“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你弟考慮，為這個家考慮！”

“夠了！”

我終於爆發了，拿起手機，劈裏啪啦一頓輸出：

“說了這麼多，全是為了你們好，那我呢？你們有把我當作家人嗎？從小到大，我吃穿用度，都是你們剩下的，甚至......”

說到哽咽處，我頓了一下：“甚至連吃一隻活蟹的資格都沒有，你們算作哪門子的家人！有什麼臉麵讓我犧牲自己，為你們付出！”

伴隨著我的哭腔，是無盡的沉默。

我啪的一聲摁掉通話，顫抖著拉黑我媽。

做完這一切，才發現臉上淌滿了淚水。

玥玥站起身，把我抱得緊緊的。

手掌在背脊上，一下下安撫著。

“想哭就哭吧，雖然出身不可以選擇，但人生可以！”

她捧起我哭得稀裏嘩啦的臉，認真地說：

“這個世界有點霸道，有點偏袒，有點蠻不講理。所以有人被遺忘在人世間，有人被佩戴上了主角光環。”

“但好在我們還有選擇的權利。”

我呆呆地望著她，說這話的眉眼和某人極其相似，忍不住噗嗤出聲：

“可以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哪裏背的名言警句。”

她臉蛋一紅，輕輕錘著我的臂膀：“嗐，被你看穿了，這是我哥在母校分享會上的結語。哈哈哈哈......”

收起嬉鬧，玥玥說的對，我還有選擇人生的權利。

打開郵件，劍橋大學的教授竟然回了我的信息。

他告訴我，通知書找不著也沒關係，可以幫我處理，隻要按時去報到就好。

其實通知書並不是丟了。

幾個月前，我高興地跟林斌分享被名校錄取的消息，他當場臉色就暗了下來，埋冤道：

“你怎麼這麼自私？隻顧自己，根本不為我們的未來考慮。”

我驚得睜大雙眼。

可是當年鼓勵我勇敢追夢的人是他呀。

那個時候我就該察覺，他變了。

他的改變不是一蹴而就的。

是在人情世故的打磨中，慢慢的，一點點，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樣子。

隻是我後知後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