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我被一陣驚雷震醒,猛咳兩聲。
林斌下意識拍著我的背,嘟囔著:“小哭包,我在呢,別怕!”
小哭包是誰?我驚得一身冷汗。
相識15年,相戀4年,林斌對外都是叫我全名“安儒”,隻有在家或者沒有旁人時,才會叫我“儒儒”。
這聲“小哭包”,一定不是叫我。
深夜打雷,沒有意識的第一反應,無一不證實著,他和別人睡了?
我一眼掃到床頭充電的手機,順手撈了過來。
林斌毫無察覺,翻了個身,睡得很香。
摁亮屏幕的刹那,心就皺巴起來。
他什麼時候把設了4年的情侶照換成了團建合影。
我熟練地輸入自己的生日,屏保顯示密碼錯誤,心已經涼了半截。
我不甘心,輕聲輕腳挪過去,對著他的臉,掃了一下。
成功解鎖。
打開微信界麵,都不需要特意搜索,“小哭包”的備注赫然映入眼簾。
手指懸在上方,好一會兒才點進去。
不看還好,一看就來氣。
我畢業後,為了林斌,去他家的公司做行政。
一整天都打不到一個照麵,就中午發個信息,問問吃什麼。
而上班8小時,他倆居然有6小時都在互動。
小哭包:“親愛的林總,明天記得幫我點奶茶哦,人家要甜甜的楊枝甘露~”
林斌:“好,知道了。”
小哭包:“林,我今天畫得斬男妝哦,有木有很好看?”
林斌:“好看的,適合你!”
我顫巍巍,點開自拍照,嬌媚的女孩舔著杯子,嘴角掛著奶蓋泡沫。
果然是葉允!
兩個月前,公司招了個00後實習生。
她入職的第一天,我籌備了迎新活動,下樓拿餐盤時,再上來就看到大家玩起了蛋糕仗。
平日裏嚴肅至極,被稱為黑麵閻王的林斌,被葉允抹了一臉蛋糕,還寵溺地望著她笑。
我繼續往上翻,手指都在發抖。
小哭包:“哇!咱倆居然是同月同日生耶,你說,以後該不會同一天死吧~”
林斌:“正好,死了埋一塊兒,還省了墓碑錢。”
看到這裏,我呼吸已經不穩,心臟像被一隻手揪著。
微信突然連響兩下,林斌一翻身,臉色暗了下來:
“你怎麼亂翻我手機!”
我想質問他,一急,吸入大量冷空氣,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斌見狀,拍著我的後背,語氣立馬軟了下來:“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轉身去翻床頭櫃的藥,卻翻出個空瓶子來,尷尬地杵在那裏。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
五歲那年,我爸因為慢阻肺發病去世,這病多少帶點遺傳,所以每到換季咳嗽,林斌都特別緊張。
家裏一直是他在定期備藥,多少年了從未出錯,看來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關注了。
“最近工作忙,沒留意藥用完了,多大點事兒,安儒你至於這個表情嗎。”
林斌一臉的不耐煩。
“真是因為忙工作嗎?”
我翻出葉允剛剛發的那兩條微信。
小哭包:“嗚嗚嗚,我剛剛被雷聲打醒了,嚇死寶寶了~”
小哭包:“不過一想到那晚你的陪伴,心裏就暖暖噠~”
看到最後一條信息,林斌當場愣住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坐起身,點燃香煙猛吸。
白色煙霧,熏得我眼睛生疼。
我爸去世後,林斌查了大量的文獻,看了很多關於慢阻肺的病因。
其中就有二手煙,所以這麼多年,他從來不會當著我的麵抽,更不會在家裏抽。
見我盯著他手裏的煙發愣,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他反手摁滅,起身開了半扇窗透氣。
迷蒙月光下,他深吸了口氣:“我跟她就是同事關係,所謂的那晚,其實是團建那天我們在林子裏迷路了,又沒有信號,被村民收留了一夜,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
林斌說這話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語氣卻全是指責。
我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是那麼的陌生。
我是知道那次團建的。
本來我作為活動發起人,是要參加的,被林斌臨時支去外地開會。
現在才後知後覺,我一個行政專員,需要替公司開哪門子的業務會。
原來一切都早有預謀。
他倆被困在山林睡了一夜,全公司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在我們激烈爭吵的時候,葉允的電話撥過來了。
我按了免提鍵。
軟軟糯糯的聲線傳出來:“大忽悠~你睡著了嗎?”
一開口,我就愣住了。
“小哭包”和“大忽悠”,可真是天生一對!
林斌對上我窒息的眸子,伸手要搶手機,我側過身去。
葉允繼續說著:“我小時候最迷的那款泡麵,終於到貨啦,明天中午一起分享哦?”
心臟猛得一抽,我看到鏡子裏,眼裏的淚反射著細碎的光。
林斌這輩子,最討厭的食物,大抵就是泡麵了吧。
他小時候被鄰居大叔收養,大叔酗酒又好賭,十天半月不著家,最窮的時候,隻能吃泡麵。
10歲那年,我的沙包不小心丟到他家院子裏。
我悄悄摸進去,見他正在煮泡麵。
家裏沒有一口像樣的鍋,就著鐵盆,放在炭火上悶煮。
他一次放了兩包泡麵,還放了很多水。
“煮完後再多泡一會兒,等到麵餅都被泡到發漲,麵湯全被吸到麵裏再吃。因為這樣飽腹感最強,吃一頓頂兩天。”
“那你怎麼不放調料包?”我當時傻兮兮的問道。
他低下頭顱,難掩尷尬:“因為月底就沒錢買泡麵了,得把剩餘的調料包,衝在餿飯裏吃,可以掩蓋餿味。”
悶罐裏黃綠色的米飯,已經長毛了,我眼眶一酸,難過極了。
這份難過,是帶著同病相憐的悲憫。
因為那時的我,日子也並不好過。
我媽再婚後,生了弟弟,對我更加冷漠了。
每逢過節,家裏吃蟹時,我永遠吃的是店老板丟掉的死蟹,吃完就上吐下瀉那種。
在那段困苦的日子裏,我和林斌互相陪伴,彼此打氣,一點點撐了過來。
我經常偷家裏的食物帶給他,他也會在傍晚幫我補習功課。
高一結束的那年夏夜,他握著我的肩膀,目光炯炯:“儒儒,加油!勇敢去追逐你的夢想,不要被他們絆在這裏......”
第二天,林斌就隨著闊氣的親生父母離開了。
我用了兩年時間,拚盡全力,終於考到他所在城市的名校。
在一起這麼多年,再也沒見過他吃泡麵。
甚至是逛超市,他也會有意無意繞開泡麵專區。
我其實猜到了原因,他大抵是不想再回憶起當時的窘迫吧。
直到上周中午,我打包了他最愛的粵式燒鵝,走進辦公室時,他桌上放著沒來得及收拾的泡麵盒子。
我當時愣了好久,還欣喜地以為他釋懷了。
原來,一切僅僅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