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舒出現的時候,祁言正往我手上戴訂婚鑽戒。
女人的聲音婉轉,話語裏的委屈卻藏也藏不住。
沉穩如祁言,此刻卻手一抖。
那枚戒指終究沒能戴上去,滑落在地,順勢滾到了無人在意的角落。
沉默尷尬的氛圍裏,溫以舒再次開口:
「阿言,我回來了。」
「你不要我了嗎?」
女孩逆光而站,眉眼俏麗,身姿曼妙,宛如臨世界的天使。
她直直地盯著祁言,眼神受傷又破碎,看得人心疼。
而後者此刻正與我同站在司儀台,久久沒有回應。
訂婚宴的賓客開始紛紛躁動,台下的記者更是見縫插針地拍照。
如此戲劇化的場景估計讓主持人大腦也宕了機。
我順勢接過他手中的話筒得體一笑:「不好意思啊,想了想,我確實還沒準備好。」
「今天的訂婚宴,就先取消了。」
話筒的回音回蕩在宴會的大廳,一旁的祁言終於皺了皺眉:
「年年......」
我粲然一笑:「沒事,你先帶......她走吧。」
「這裏我來處理。」
祁言的表情似乎變得更難看了,但還不等他細細想,對麵的溫以舒已經大顆大顆地掉著眼淚。
「交給你了,等我回來。」
下一秒,他鬆開我的手往對麵走去,不帶一絲猶豫。
西裝衣訣劃過我的手腕,生疼。
兩人十指相扣從宴會現場離開的背影,襯得我實在有些可憐。
從前祁言說我膽小,怕是一輩子也沒辦法擔大事兒。
沒想到,第一次獨當一麵,竟是這樣的場合。
江城最年輕有為的總裁,於訂婚當天拋下未婚妻與前女友一同離開,這放在哪裏都算炸裂的了吧。
於是乎,祁言前腳剛帶著溫以舒離開,後腳宴會現場的記者就將我圍了個水泄不通。
籌備訂婚宴時,祁言特意囑咐邀請記者到場,說是順便為我的新電影造勢,卻沒成想造就了今天這幅情境。
「請問江小姐對祁總今天的驟然離場有什麼看法呢?」
「溫小姐突現訂婚現場,是否真如傳聞那邊般兩女爭一男呢?」
「請問廣為流傳的替身梗是否真實呢?」
「祁總是否將擇日另辦婚宴呢?」
「您今天的舉動是示弱退位嗎?」
......
記者的的長槍短炮如蜂鳴般配縈繞在耳邊。
繞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合,麵對如此繁複犀利的問題,仍舊讓我心生煩悶。
無奈之下,我隻好留下一句「大家不要妄加揣測,一切以祁總論斷為主。」,然後在保安的簇擁下離開了宴會現場。
我看起來大概像是落荒而逃的。
很不幸,事實也正是如此。
因為,記者所問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是個替身,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祁言曾說,和溫以舒長得有幾分相似,那是我的福氣。
我也確實沒有辜負這份「福氣」。
我二十歲跟了祁言,開始扮演他心底裏那個影子,而他答應成為我的庇護,為我提供一切資源。
這五年來,我將自己揉碎了重造,一步步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祁言說,溫以舒最愛吃芒果,我就要忍著過敏陪他品嘗芒果蛋糕。
他說溫以舒性子嬌柔,最不喜刺激冒險,我就放棄了自己所有的興趣愛好。
他說,我這張臉是與她最最相似的,所以我哪怕要死也不能傷了自己的臉,那樣就不像她了。
這五年來,我兢兢業業的扮演者另一個人。
從外形到聲音,從行為到舉動。
時間太久了,久到我都差點以為自己就是她了。
直到,溫以舒再次出現,我才大夢初醒。
......
其實我一早便知道的。
就連這場訂婚,最初也是為溫以舒準備的。
訂婚的日子選在了他們曾經約定好的時間。
風格是溫以舒喜歡的法式浪漫風。
主題色是溫以舒最愛的香檳色。
就連背景音樂,也是祁言午夜夢回時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的溫以舒曾最愛聽的歌曲。
訂婚前一夜,我無意間瞥見祁言編輯了一條短信:
「當年向你許諾的訂婚宴,我已經準備好了。你,還會回來嗎?」
這條短信究竟有沒有發送出去,我並不知曉。
但是當溫以舒突然出現在宴會現場時,我又一次相信了「心成則靈」。
平心而論,他們的愛情令人豔羨。
年少是愛得轟轟烈烈,因理想分道揚鑣,同樣痛得難以呼吸。
多年後的破鏡重圓,又是令多少人咂舌的一段佳話?
隻可惜,我的位置有些尷尬。
從祁言宣布和我訂婚那一刻起,我便成了圈裏的飯後閑談。
不同於媒體捕風捉影的揣測,祁言的圈裏子,我是溫以舒的替身,這是人人皆知的事實。
他會讓我打扮成與溫以舒最相似的樣子參加各種聚會,又在朋友疑惑的驚呼中但笑不語。
他會對我極盡寵愛,滿足我的一切要求,又在好友打趣時嘲諷一笑。
祁言並不愛我,這是人人皆知的事實。
他們說,我若是要點臉就不該答應祁言訂婚。
替身永遠是替身,別嘗到點甜頭就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覺得有些想笑,好像人人都覺得,我奢求的,從來都是祁言的愛。
......
讓我沒想到的是,訂婚鬧劇的當晚,祁言居然回到了我們的住處。
半山別墅遠離城區,夜晚更顯寂靜。
祁言推開門時帶進了寒風,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縮了縮沙發上的腳。
「我沒想到她會回來。」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知道祁言是什麼意思。
算是解釋嗎?
如果沒有那通短信,我倒真信了。
「你今天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
「訂婚宴,等過了過段時間,再......」
「訂婚宴就算了吧,畢竟溫小姐回來了,我也算是‘物歸原主’。」
我眨眼笑了笑。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
我向來清楚自己的定位。
本以為正和祁言的心意,卻不想,一向沉穩的男人突然有了怒意。
「江年年,你是不是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