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節當天,人們觀魚,泛舟,放紙鳶,把酒言歡。
處處都有煙柳花束。
我獨自坐在一旁,看風亭水榭,觀歌舞升平。
今夜所有人酒醉,是我選定好假死離開的最好時機。
若是死在今日,讓王孫貴族門平添了幾分晦氣,蕭雲卿自然會將我早早下葬,早日拖出去算數。
曲時慢坐在蕭雲卿的一邊,她眼中帶著幾分狡黠的目光,端起酒杯,輕盈地走到我麵前。
「姐姐,祝你往後一切順遂,與王爺恩愛不疑。」
「這是秦王的側妃?」
「側妃都能帶到正宴上來?看來秦王妃真是一點都不受寵。」
「顧家都那樣了還想翻身呢?別做夢了!」
這是正宴,秦王帶王妃合情合理。
可是曲時慢隻是一個側妃,是妾,她本不配坐在這裏。
是蕭雲卿給了她足夠的底氣。
流言蜚語盡入我耳,可我不卑不亢,反倒多了幾分威懾力。
蕭雲卿掃了我一眼,我端起酒杯,示意了麵前這個女人一下。
曲時慢這才一飲而盡,又端起我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婀娜多姿地走回去與蕭雲卿共飲。
我看著他們二人如膠似漆,深深覺得自己多餘。
不顧思喬的阻攔,我直接冷酒一杯下肚。
祝你們二人往後如膠似漆,莫要擾了我的自由路!
「咳咳咳——」
果然酣暢淋漓!
「王妃,你喝冷酒做什麼?她願意喝讓她自己喝去,您這是何苦?」
「無妨,咳咳咳——」
我咳著咳著,忽然發現一旁的曲時慢也咳嗽了起來。
「慢慢?」
蕭雲卿發現懷中人的情況有些不太對勁了。
「王爺,我——我肚子好痛!」
說完,曲時慢就開始大口大口嘔血。
「慢慢!」
「太醫!快叫太醫!」
蕭雲卿慌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慌張的神情。
我站起身,誰知道我的肚子也開始痛了起來。
思喬立刻發現了我的異常。
「王妃,你怎麼了?!」
我痛得蹲下身去,淚水一滴滴滑落。
蕭雲卿抱著曲時慢瘋了一般地跑出去,隻留我一個人在宴會上。
黑漆漆的壓抑感迎麵而來。
再怎麼燦爛的燈火,都照不亮我現在的心如死灰。
經過太醫診斷,曲時慢竟然是中毒了。
蕭雲卿動怒,命人在宴會上搜捕。
最後,竟然在我的酒壺裏發現了毒藥。
「你說,是不是你要毒死慢慢?!你這個毒婦!」
蕭雲卿猛地一下把酒壺砸到了我的頭上,我的額頭立刻噴出血來。
「王妃!」
思喬立刻拿帕子為我捂住額頭,泣不成聲。
蕭雲卿的怒容有些凝滯。
我萬般無奈,忍著肚子的劇烈疼痛。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於賀見不到我,我根本無法假死脫身。
「王爺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我對他已經心死。
那酒壺應當是曲時慢下了毒來害我的,可是她見我一直不喝,所以就另外想了一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
「你承認了?!」蕭雲卿怒不可遏。
「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問王爺。」
我在思喬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站得筆直,汗水一滴滴從臉龐滑落。
「王爺,當初桃花池畔,是你救的我嗎?」
蕭雲卿愣住了。
我喜歡他,就是那年詩會我無意落水,他湊巧救了我。
我一直以為就是這樣。
可是沒想到前段時間和於賀聊起此事他卻告訴我,那日他也在宴會,而救我的人,根本不可能是秦王!
因為我落水時,於賀正和秦王在一處!
原來救我的另有其人。
這麼多年我都認錯了,人把一腔深情給了狗。
蕭雲卿看著我,臉上似乎有些不忍。
他別過臉。
「不是。」
「為何騙我?!」我怒吼出聲。
蕭雲卿冷笑一聲。
「是你自己一直追著本王的,自己倒是忘了嗎?」
當初我從未想過錯認之事,一心一意跟著他,竟也從沒問過他這件事,導致竟然錯了這麼多年。
「這幾年,你頂了慢慢的位置,竟然還想著毒害她!你真是沒有良心!」
他想要離開,我立刻衝上去抓住了他。
「救我的是誰?!」
他抓住了我的喉嚨,把我扯到他麵前。
「你永遠都別想知道!」
「吩咐下去,不許任何人給王妃送吃的,也不許太醫給她診治!」
「把院子上鎖,不許任何人進出!」
他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
蕭雲卿,其實你真的不夠了解我。
王府上下這幾年都是由我打理,小廝婢女們的賣身契都在我手中,他們各家有什麼隱秘的事情我也都知道。
所以,當思喬以我的名義要將於賀送進秦王府時,那些人二話沒說直接開幹。
「於公子,我家小姐如何?」
自從昨日過後,她再也不叫我王妃了。
於賀眉頭緊皺,「伊盼,你喝的酒不多,所以餘毒能清。」
「隻是你鬱結於心,長此以往,怕是——時日無多。」
「什麼?!小姐!」
思喬捂著嘴在旁邊哭,可我哭不出。
心死之人,不需要有任何情感。
於賀安慰我,「你放心,顧家的人我都會替你看著,他們不會受苦的。」
我鼓起勁看向於賀。
「還能幫我離開嗎?讓我這最後的日子暢快一些,不要鎖在這一方天地,惶惶不可終日。」
於賀的臉上帶著幾分釋然,對我重重點頭。
「你想的,都會有。」
我開心地笑了。
因為我知道,他答應我的,一定會做到。
「還有一事——」
於賀頓了頓。
「我去查了一下當年詩會去了桃花池畔的人,又走訪了幾個朋友。」
「據當日路過後院的一名婢女所說,救你的人,應該是林景淮。」
記憶噴湧而出,我有些恍惚。
想起了那個把酒言歡的少年。
原來是你救了我,少將軍。
「我們三家世代交好,你如果想走,借著林家的勢力離開的可能性會更大。」
「有林景淮護著你,你也能安全些。」
我搖了搖頭。
見我這樣,於賀也再無話說,隻能快些離去。
門外冷風吹來,我伸出了手。
「思喬,我忽然好想去塞外。」
思喬有些不解我這話何意。
或許塞外的北風,還沒有心中冷。
如果說於賀是我此生的至交好友,那林景淮現在便是我永遠沒法得到的白月光。
顧林兩家的長輩一早就有意將我和林景淮湊成一對。
當初他確也說過要娶我,隻是我一心一意追逐蕭雲卿,把他落到了身後。
若是沒有蕭雲卿,我會嫁給他,一生幸福。
也是等到和蕭雲卿成婚了過後,我才知道他去了塞外。
那個都城裏意氣風發的少年,遠走冰冷蕭瑟之地。
一走,就走了那麼多年,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