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刺

校場的人都在喝彩。

獨有林雲策一臉孤傲，“若是公主殿下問我是否有肌肉，諸位可一定要為我做個見證。”

我啞然失笑。

年少時，我曾非常希望嫁給林雲策。

青螢喚他做駙馬爺，可我們還未下庚帖，還未真正成婚，他還不是我的駙馬爺。

十年，真太久了。

想到這裏，我忙不迭起身，一邊梳妝一邊囑咐青螢迎接烏托國使臣的事宜。

連今日早朝，眾位大臣也在商量此事。

尤以一位白麵小將最為惹眼。

他自請在夜宴上舞劍。

我不免多看了他幾眼。

是大理寺少卿沈自知的嫡長子沈晏舟，明明是文官之子，去年卻考上了武狀元。

我似乎還誇獎過他，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想了想，便允了他夜宴舞劍的請求。

沈晏舟難掩喜色。

烏托使臣進宮當日，我將藏在妝奩盒深處的絞絲銀鐲戴上。

這是許多年前，林雲策送我的。

銀鐲上的並無花紋，平平無奇地絞成兩捆，我麵上說太平常了，可私下裏恐它花了舊了，一次也沒舍得戴。

那會兒林雲策還被我氣到，說我是個實打實的公主脾氣。

夜宴很順利。

眾臣舉杯暢飲，使臣向我稟報今年上貢的份額，期間沈晏舟自請舞劍。

翩若驚鴻，宛若遊龍。

他的劍術還算不錯，柔韌中鑲嵌著剛毅，不少武將對此津津樂道。

可我無心觀看，視線一直在尋找林雲策的身影。

他在使臣名單內，按理說應當在夜宴之上。

心中急悶，反反複複看了幾遍，才在右側的最末端發現兩個空位。

我招來青螢，讓她留意一下那兩個位置。

言語之間，卻有一道亮光迎麵朝我劈來，青螢驚慌失措地將我拉開，可是動作太快，我猝不及防地撞在牆上。

好在青螢擋在我身前，並沒有多少人看到我的糗狀。

四下亂成一團。

王公大臣驚呼著，“保護陛下，拿下逆犯——”

烏托使臣愣在原地。

隨侍的宮人手中的酒盞劈裏啪啦落了一地，大多數胡亂散去，也有人著急護駕。

事情來得太突然。

無數的侍衛從四麵八方湧出來。

我才看清行刺之人竟然是沈晏舟。

身著官服，年輕英俊的臉上藏著一絲懊惱，眉目緊蹙，收劍謝罪，“求陛下恕罪，方才微臣舞劍太過放肆，擾了陛下聖駕，求陛下責罰。”

瘋了，當真是瘋了。

在烏托國使臣麵前竟然讓我丟了好大的臉。

我整理好衣衫，預備要好好發落這位不知輕重的年輕小將。

最好削官職流放南蠻，再誅個九族。

可一抬頭，就看見跪在不遠處兩股戰戰的大理寺少卿沈自知，他老來得子，如今已年近七十，雙鬢花白，佝僂著腰。

有些可憐。

我的目光在沈自知與沈晏舟二人來回往返。

在掠過的那瞬間，我看見姍姍歸來的林雲策，以及他身後的烏雅。

他們似乎也未預料到宴會上會是如今的光景。

衣袖下兩隻緊緊握住的手，竟一絲一毫都沒有鬆開的預兆。

我的心沉了下來。

群臣的目光聚在我身上。

沈晏舟是後起之秀，大多數臣子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對他藏了一絲憐憫之心。

我斂下心神，揚起笑容，替沈晏舟圓方才那場禍事。

“夜宴煩悶，尋一場鬧劇喧鬧氛圍。”

“諸位見笑了。”

我的話說得明顯，偏袒的意味幾乎溢於表麵。

林雲策與烏雅有些啞然地對視一眼，隨即落坐在後頭的空位上。

我的心揪成一團，可我不得不強壓著，隻一味地撐著笑意。

“多謝陛下。”

沈晏舟夾雜著喜悅的振聲高呼將我的視線拉向他。

我突然想起從前林雲策被父皇責罰，卻又把父皇反將一軍時，臉上也是這樣沾沾自喜的神情。

一瞬間，我有些失神。

心中的薄霧慢慢散開後，心中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

我詢問沈晏舟是否願意再舞一回劍。

他詫異地抬眸看我，喜不自勝道，“微臣自然願意。”

這回舞劍為雙人舞劍。

我詢問烏托國的使臣是否一並參加，話雖為詢問，但語氣不容置喙。

使臣們視線交錯，最後落在了林雲策身上。

賭對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使臣團不得配劍入宮，故而林雲策隻能向身旁的侍衛借劍。

我當眾賜沈晏舟寶劍，命他為今夜好好舞上一劍，若是再有閃失，一定誅他九族。

沈晏舟喜笑顏開稱是。

絲竹聲一起。

雙劍脫鞘，沈晏舟手上的長劍，是從林雲策的心愛之物，喚為淩雲劍。

劍體通透，削鐵如泥。

方才我特地在他麵前將此劍賜給沈晏舟，他的臉上卻並沒有任何惋惜的神情。

我心中有些訝然。

按照林雲策的性子，他應當早就憋不住了，會速戰速決解決這場舞劍，而非如眼下這般。

一招一試。

一板一眼。

根本挑不出錯處。

我遲疑地問青螢，林雲策是不是不認我了？他若與那烏雅假戲真做，我勢必要痛打這個負心郎。

他的神情，他的動作，他看向我的眼神，無一不透露出冷漠。

青螢抿了抿嘴唇，“待席散後，青螢為陛下和駙馬爺安排見上一麵？”

我沒有說話。

這場舞劍精彩，沈晏舟的舞劍雖好，但與林雲策相比，立見高低，整場下來，幾乎都是林雲策帶著沈晏舟舞。

一曲畢，舞劍停。

二人齊齊跪伏，滿室叫好聲。

我吩咐宮人為他們二人賜酒，拿起桌上的夜光杯，裏頭的桂花酒有些醉人，“今夜良辰美景，諸位共飲此杯。”

桂花酒，是從前林雲策便喜歡的佳釀。

可我分明瞧見他將桂花酒一飲而盡時，眉眼間幾乎不可聞地一蹙。

他竟然有些厭惡這桂花酒。

我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顫抖扶著青螢的手腕，心中揪成的團集結又散開，散開又拽著，生生壓著我喘不上氣。

微微抬頭望天，隻見夜色中，忽然有數十名黑衣人躍到宮牆之上。

輕功極好，若不是我正好看向遠處，在場的侍衛竟無一人發現。

其中，有一名黑衣人踏著月色持劍而來。

劍所指的方向是——

我的呼吸一滯，幾近驚聲尖叫道，“林雲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