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花樣滑冰專門的訓練點中,有一群小少女在跳繩鍛煉。
我的啟蒙恩師林采就在其中巡視著。
她剪著一頭利落的短發,很清瘦,帶著一個半框眼鏡。
眼鏡下露出的一雙眼,沉靜而嚴肅。
上輩子我和她合作了六年,她陪我走過索契的賽場,陪我走過平昌的低穀。
但卻死在了一個很突然的下午。
那個下午,我接到了她車禍身亡的消息,整個人都懵了。
或許重來一次,我還有救下她的機會。
此時,林教練朝我頷首。
“回來了。”
她沒問我為什麼丟下陸時深回來,也沒問我比賽的結果怎麼樣。
我們對彼此有十足的信任。
我隻是朝她點了點頭。
“回來了。”
緊跟著的下一句就是。
“教練,我想拿到世錦賽的冠軍。”
林教練的臉上終於閃過笑意,她按了按我的肩膀。
“先吃飯。”
運動員需要保持極高的攝入,但又隻能吃搭配均衡的營養餐。
尤其是花樣滑冰這項運動,運動員為了保持跳躍時的輕盈,把體脂控製到了一個極端的地步。
我已經很久沒有吃任何油鹽食品了。
訓練隊的廚師手藝不行,但營養搭配卻是一等一的均衡。
每天一大盆牛肉和水煮蔬菜下來,誰看了都臉色發綠。
但是,運動員也是人。
所以在每個比賽告一段落後,允許吃一點常規菜單外的東西。
林教練擔心外麵的東西不健康,總是給我親自下廚。
譬如此時這碗油汪汪的炸醬麵。
我一邊吃一邊朝她豎大拇指。
“好吃!”
她朝我笑,同時在我對麵輕輕地坐下了。
“薑回,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這次上頭給了世錦賽的指標。”
我點點頭,擦幹淨嘴角:“我知道的。”
“但是......”林教練的話鋒一轉。
她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最近從德國回來一位小提琴家,他家裏是世代梨園,母親還是俄國有名的芭蕾舞演員。”
“經過接洽,他答應給我們隊裏的優秀人才編舞。”
“這個賽季應該是趕不上了,但是咱們可以為下個賽季做準備。”
她的目光緊緊盯著我:“花滑的路途艱難,但我想你一直走下去。”
我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
和上一世一樣,林教練聽說了貝加爾湖畔求婚的事情。
不清楚內情的她,卻敏銳地猜出我可能會選擇放棄花滑。
這位編舞的小提琴家,是她對我的挽留。
七年前的我,直接拒絕了這個要求,選擇自己硬莽。
而七年後的我。
我直視著林教練的目光,朝她微笑。
“放心吧教練,我會的。”
“我會一直一直走下去。”
這一世,我不會容忍自己有半分的差錯。
林教練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微笑,她伸手,把一張簡約高雅的名片遞給我。
“這是他的名片,你可以先了解一下。”
我接過了名片。
上麵寫著簡單的兩個字。
——季鶴。
12
這位新編舞在之後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
我把精力投入到繁複的訓練中,並沒有過多關注。
這次世錦賽的強敵眾多,如果不上新配置,我可能贏不了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將。
他們一是有自己固定的藝術風格,同時高貴國籍加分,輕易能獲得裁判的青睞。
二是比賽經驗豐富,能及時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我和他們不一樣。
我是第一次參加世錦賽。
而且,亞洲女單在國家賽場上一慣受壓製。
林教練對我說:“唯有實力是一切的通行證。”
隻要實力夠出色、難度高出一大截,裁判的心眼子也不能歪到哪裏去。
這也是我曾經一以貫之的道路。
陸時深來找我時,我正在拉一個貝爾曼。
水滴形的完美形狀,讓他驚豔得瞪大了眼。
當我最後一個旋轉結束,我聽見了他劈裏啪啦的掌聲。
他搖頭晃腦:“太完美了,太完美了。”
我停在冰場上,看他緩緩走近。
他手裏還拿著一束烈焰般的紅玫瑰。
陸時深當著眾目睽睽朝我單膝下跪。
“回回,之前是我想錯了。”
“你肯定不願意在異國他鄉將就,我回來後苦思冥想,準備了許久,就是為了給你這樣一場浪漫的告白,我......”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我把手套摘下來扔到他嘴裏了。
我冷笑道:“陸時深,這就是你苦思冥想以後的結果?”
當著眾人的麵,我冷冷道:“與其來找我,不如先跟你的前女友斷幹淨了。”
“而且,我們已經分手了。”
陸時深卻仿佛沒聽到般,不依不饒地上前。
“回回,你相信我,我跟她沒什麼的。”
我有些厭煩地轉過頭,正打算說些什麼徹底打消他的心思。
忽然。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按住了情緒激動的陸時深。
穿著風衣的男人上前一步,寬肩窄腰,竟比陸時深還要亮眼的多。
他抬起頭,中俄混血的優勢在他的臉上分外明顯。
尤其是深幽的黑色雙眸,如古井般。
竟然是之前在貝加爾湖畔見過的那個男人。
他按住要蹦起來的陸時深,回頭看我。
我朝他點頭示意,和他此時居然有了奇異的默契。
冰冷的話從我的雙唇中吐出。
“陸時深,出軌不會隻有一次的。”
“我厭煩這種猜忌,不如現在分手,大家還有體麵。”
陸時深終於頹然了。
他懷裏的紅玫瑰好像也沒有那麼鮮豔的。
他恨恨地瞥了一眼那個男人,好像把所有的東西都算在了他頭上。
而男人神色淡然,並不在乎。
等陸時深離開後,我抬起頭,朝男人道謝。
“謝謝你。”
他唇角微勾,朝我伸出手。
“你好,季鶴。”
“你的新任編舞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