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那年,我嫁給了世間頂好頂好的兒郎。
那日,十裏紅妝,源源不斷的聘禮占滿了整條街,稚童歡呼著追在後麵撿銅板。
他一襲紅衣,神采風揚,踏馬而來,端的是風華無雙。
直引得男兒們嫉妒,女兒們歡喜。
當然,彼時的我,自然瞧不見旁人口中的安王如何如何驚才絕豔。
隻覺得這蓋頭忒悶得慌,心裏埋怨這人動作怎的這麼慢。
思緒翻飛間,猝不及防的,蓋頭下出現一雙錦靴。
翻飛間描金的衣擺劃出飄逸的弧度,一雙白淨修長的手輕輕牽住了我。
低聲喚著:『阿寧,我來接你。』
從此,這雙手牽著我走過了一生。
在喜嬤嬤連聲的催促中,蓋頭緩緩掀起,一抬頭,毫無預兆的我撞進了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刹那間,腦中驀然浮現出夫子上課時曾讀過的一首詞。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一貫厚臉皮的我竟也悄悄羞紅了臉,暗暗思量著從前怎沒發現這人竟這般妖孽。
後來呢?
後來啊。
後來......他死在了一場大雪裏,身側如花美眷。
那人不是我。
我和容安、容昭三人一同長大,昭哥哥每日都有做不完的功課,學不完的策論。
爹娘說他是要做皇帝的人,不能打擾,我看了隻覺得做皇帝當真淒慘。
於是,年少的我便隻能粘著同齡的容安一起闖禍。
爹爹陪著皇帝舅舅打了一輩子仗,回過神一看,自家的小花朵已經長成了一顆狗尾巴草。
爹爹日日長籲短歎,夜夜盼著以後有一個腦子不好的青年才俊收留了我。
娘不滿的斜著眼掐爹爹的耳朵,問他是不是對自己的教育方式有意見。
沒錯,我娘親便是大名鼎鼎的容國長公主。
嫁給我爹那日,皇帝舅舅未語先噎,淚眼汪汪。
抓著爹爹的手感謝他為民除害,當天就高興地找貴妃娘娘談了一夜心。
經謠傳,第二日當今聖上是穿著冬日的高領龍袍上朝的,大夏天的捂出了一身汗。
總之,經過娘的精心培養,我不負眾望的長成了京城一霸,頗有幾分我娘當年的風範。
官家小姐會的琴棋書畫我一竅不通,刺繡女工更是一塌糊塗。
每日隻沉迷於打架翻牆掏鳥蛋,但是我從來不擔心玩脫了。
因為我打架的時候有容安幫忙,翻牆的時候有容安望風。
掏鳥蛋的時候有容安在樹下接著。
就連罰跪,也有容安偷偷來送點心。
雖不知為什麼這麼自信,但我卻極為確定的相信著,容安會永遠在我身後。
就像相信太陽每日會升起那樣確定。
果然,他一輩子都在身後穩穩的托著我,直到生命結束的最後一刻。
皇帝舅舅總嘲笑容安小小年紀就妻管嚴,深得他的真傳,旁邊的貴妃娘娘默默翻著白眼。
我問容安妻管嚴是什麼意思,小小的少年驚慌的捂住了我的嘴。
他說:『阿寧,你還小,這種話以後不能問。』
我疑惑:『那安哥哥是妻管嚴嗎?』
容安揣著偷偷帶來的點心,腦袋高高揚起,斬釘截鐵的:『當然不是。』
白淨的麵容上,兩抹紅暈卻悄悄爬上了耳尖。
人人都說我和容安是青梅竹馬,我不懂什麼叫青梅竹馬。
但我知道我們是一起鑽過狗洞的情誼,那可是非比尋常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