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打電話來,讓我去趟醫院。
“記得帶上針筒。”
他叮囑道。
我隻能咬牙,推了兼職趕回家,拉開冰箱門,從滿當當的針筒堆中抽出一隻。
猶豫片刻,又拿了一小瓶補充能量的糖。
正值中午,去往醫院的路上堵車。
我靠著車窗,翻著微信,爸爸三分鐘前發來一張診斷單。
最上麵是妹妹的名字“周銀月”。
目光下移,落在結論上。
“......疑胃竇惡性腫瘤晚期。”
我下意識將圖片轉發給置頂的聯係人,刪掉了對話框。
下午一點,我踏進了醫院。
一路問人,給爸爸打了無數個電話都無人接聽。
好容易摸對了門,就見周銀月臉色蒼白地縮在病床上。
爸媽則滿臉焦急地圍著她。
一見是我來了,我媽扭頭從鼻孔裏冷哼出聲,倒是我爸鬆了口氣。
“怎麼才來!”
他急匆匆過來拽我,我媽冷笑道:“她巴不得再慢點,拖到月月病死了!”
“有你這麼咒姑娘的嗎?”
我爸瞪她一眼,但什麼都沒說,隻是急不可耐地上手,擼起我的袖子。
冬日天寒,皮膚暴露在冷氣裏,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接著便是閃著寒光的針筒,粗暴地紮進胳膊裏。
我疼得幾乎要叫出聲,卻還是忍住了,低頭看著那泛著奇異金光的血液流淌在針筒裏。
“再多點!”
我媽捧出個飯盒,催促道:“這點連一天住院費也不夠!”
隨著抽出的血液越來越多,我開始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先這點吧,真是廢物,連點血都沒有,又沒缺她吃喝!”
身體重重跌在瓷磚地上,涼意如針紮遍全身。
我大口喘著氣,眼前一陣陣發黑,摸到懷裏的小玻璃瓶,抖著手拿出來送到嘴邊。
但手已經沒有了力氣,甚至掰不開瓶口。
玻璃瓶被送到嘴邊。
我發狠地咬斷,滿嘴的血混著玻璃渣,冰涼的糖水灌入肚中。
還沒緩過來,我縮在角落裏等著身體好轉,遲緩的耳朵卻捕捉到我媽在心疼地哄著鬧脾氣的周銀月。
因為她不想看見我一臉病癆鬼的晦氣樣,我隻能獨自回了家。
接下來幾日,隻有爸爸時不時回來抽幾次血。
他的目光向來隻盯著針管裏流淌著的金色。
終於再一次的,他取出金子轉身就走時,我勉強伸手去拉他的衣角。
但失血過多讓我眼前發黑。
衣角擦著手指劃過,我沒能拉住。
門被關上時沉悶的響動,仿佛巨錘砸在心頭。
那句疑問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我知道爸媽一直懷疑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畢竟他們家祖祖輩輩,都沒有出現我這樣,血液裏流淌著金子的“怪胎”。
他們怕我,卻又貪婪。
特別是知道我能產金子後,一家人直接都躺平了。
日常的吃喝玩樂,費用就用我的血來付。
我媽更是變本加厲,她當慣了富家太太,見什麼都要最好的。
名牌包包華麗衣物,美容美發,還要和姐妹喝下午茶。
隻要我露出一絲的猶豫,我媽便頓時拉長臉,轉身就走。
比拳腳和巴掌更可怕的,是他們的冷暴力。
幼時我還會心驚膽戰,拚命用血換來他們短暫的笑臉。
這樣的日子過了數年。
也終於快要結束了。
因為我的金血,快要消失了。
為了問清楚周銀月的癌症,後續費用還需要多少血來換,我悄悄去了那家醫院。
卻在轉過拐角時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度睜開眼時,我已經躺在了病床上。
第一反應是伸手摸上胳膊,沒有被抽血化驗的痕跡,這讓我鬆了口氣,抬頭卻看見了寧海。
寧海是我和妹妹的學長,也是這家醫院院長的兒子。
我和他算不上熟悉,當下便道了謝,起身準備離開。
他定定地看著我:“你是銀月的姐姐,周星吧?”
“你胳膊上......是怎麼回事?”
“我去獻血了。”
我勉強笑著,隨便扯了個理由。
不知他信沒信,總之是不攔著我離開了,而我走到門口才想起來向他詢問周銀月的情況。
“她的情況很不好......要有心理準備。”
寧海說,他看著我的目光溫柔又憐憫。
“......後續治療保守還要幾百萬。”
“......有需要可以隨時找我,畢竟同學一場。”
我垂下眼,摸著手臂上的傷痕,一言不發。
不知是不是到了命定的年紀,血凝成的金子愈發少了。
這樣下去,不知要抽走多少血才能救下周銀月。
想著姥姥的遺願,我心裏就一陣難受。
晚間爸爸照常來抽血,一陣疼痛過後,他卻疑惑地舉起針筒。
“......怎麼才這麼點?”
我緊張地轉頭,就見針筒裏本應該是滿滿的一管子血,竟隻凝出半管金子。
怎麼淡得這麼厲害?
房間裏陷入窒息般的死寂。
爸爸低垂著頭,我卻看到他另一隻手,慢慢落在了一旁的水果刀上。
“爸......”
我難以置信,聲音幹澀地喚了他一聲。
你想要做什麼?
你是不是忘記了我也是你的女兒?
我活該被你,被你們趴在身上吸血,直到把我吸幹為止嗎?
他卻全然無知,隻是啞著嗓子自言自語。
“小星,沒事,就一下,忍一忍......都是為了月月!”
“不要!”
我失聲尖叫起來,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猛地推開他,手腳並用就想往外跑。
然而他輕鬆抓住了我。
寒光粼粼的刀猛然落下。
血肉橫飛。
金色的血液濺了出來,落在地上像是銀河裏漂浮著的星星。
家裏沒有紗布。
爸爸割完肉,就拿著一盒金子歡喜地走了。
血不流了,但那空蕩蕩的一塊露出被水衝刷到泡得發白的肉。
我木然地下樓去買紗布。
總要包紮一下,明天還有兼職,不能就這樣去。
當我在寒風瑟瑟中止步於最近的藥店時,裏麵漆黑一片。
算了。
我自暴自棄地回到家,給置頂聯係人發了消息,才簡單用毛巾裹了裹,一頭栽在床上。
夜裏發起了熱,我模糊夢到了許久之前的日子。
幼時爸媽工作繁忙,我寄居在姥姥家,十歲才被接到城裏來。
我怯生生縮在爸爸背後,就看到客廳裏被圍住的妹妹周銀月。
那天是她的七歲生日。
她一身精致的粉裙,是眾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不喜歡我,蠻橫地將我趕去陰冷的雜物間。
爸媽寵著她,對我視而不見。
最後她變本加厲,將爸爸的破產怪罪到我頭上。
“都怪這個掃把星!”
她將我從樓梯上推下,我躲閃不及,磕到了頭,流了滿臉的血。
正撞在剛回家的爸爸身上。
他厭煩地看我一眼。
直到注意到我金色的血液,才猛地長大嘴。
“......金,金子!”
那是我噩夢的開始。
我還深陷在睡夢中,卻猛地感覺一陣劇痛,身子已經趴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費力睜開燒紅的眼,卻發現是妹妹站在我麵前。
她不耐煩地一下下踢著我的肚子。
“起來做飯!豬啊你,睡那麼久!”
“你想餓死我嗎!”
周銀月?
她怎麼回來了,是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