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倩，是你嗎？

從前車馬很慢，一生隻能夠愛一個人。

我站在海峽的另一端，遠眺遠眺大陸的方向。

距離我離開大陸已經過了大半輩子，也不知道那一頭我的家鄉，那個在村口等我的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走的時候我答應過她，一定會回去找她的，她也答應我，一定會等我回去。

多少年了，等到我兩鬢斑白，從一個年輕人變成一個老頭子。

不知道我如果回去了，她還能不能認得出我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不改鬢毛催。

我看著手裏薄薄的一張紙，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去了。

“伯伯，我們回去吧，這裏風大，一會兒要吹生病了。”

身後是我戰友的孩子，戰友是和我一樣從大陸過來的，留下來以後就結婚生子，有了幸福美滿的家庭，而我還在苦苦的等著與我的太太團聚。

“好，這就走坐上回家的車。”

我眼睛止不住的通紅。

“好孩子，我就要回大陸了，你爸爸那邊有什麼想法？”

年輕人搖搖頭：“他說他不回去了，你知道的。”

一切都在不言中。

我的戰友在老家也和我一樣，娶妻生子了，隻是時代的變動讓我們沒有辦法獲得圓滿。

老家那頭的媳婦拉撤孩子長大，他在這頭卻沒堅持住，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這該怎麼辦呢？

我也不知道。

想當初那位大人物過台灣的時候，問我們所有的士兵：誰要留下就往前走，誰要和他們一起去台灣，就留在原地。

我清楚的記得那些往前走的士兵，也是我的戰友們，沒走出十米，便被擊斃。

到了後來。更沒有人敢有其他的舉動。

我們所有人都跟著那位大人物來到台灣，這一住就是大半個世紀。

我們過來以後，曾經有不少人想要逃回大陸，還沒有離開海岸就被打死了。

時局如此，我們也很無奈。

一周後，我坐上了飛往大陸的飛機，輾轉坐上火車，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

看著村口那棵大榕樹，恍惚間我似乎看到媳婦兒小倩還在樹下等著我回來。

進村的動靜鬧得很大，我們算是僑胞，當地政府組織了人迎接我們，和我此次一同回來的，還有本市的另外兩位當年過去台灣的士兵。

當地政府派了專車來接我們回各自的老家，我婉言謝絕了。

這些年我在台灣心無旁騖，並沒有成家，卻立了一番事業，就像當年我答應小倩的一樣。等當兵回來，我會賺很多的錢，買很多的金飾，會給她過上好日子。

我摸了摸手提箱，裏麵放著我為小倩挑選的大金鐲子，如果小倩見到了，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我此時心情既忐忑又不安。

當年我走的時候，小倩剛19，我們新婚才一年，我就被抓壯丁抓走了。

小倩等了我這麼久，我哪怕是將所有的身家都給她，我也樂意。

站在村口我遲遲不進去，政府來的接待員見狀。

他問我：“陳老先生，你怎麼不進去？”

“放心吧，我們已經提前聯係好了您在這邊的家人，他們應該都在等著你呢。”

接待員態度很好，笑容滿麵，可我總覺得他有些話還沒說出口。

我笑笑：“小同 誌，我想問問你，小倩她還在嗎？”

“在，老太太還在呢，就等著你回家團聚了。”

“那就好，那就好。”

隻要人還在，那我就放心了。

深吸一口氣，我懷著年輕時那般忐忑的心情，緩步走進了村子。

過了大半個世紀曾親破瓦殘牆的老房子，已然煥然一新，從我往台灣來大陸的一路見聞來看，這些年大陸發展的實在是太好了。

台灣很多東西都已經落後，甚至不管是吃，穿，住，用行，大陸好得多。

我依據年輕時的記憶走過村裏的小巷，拐進了那座我印象中的家。

黑瓦黃牆，左右兩座小房，正中的大房子立在那兒，還是我年輕時記憶中的模樣，又有很多不一樣了。

雖然收拾的很幹淨，我知道這裏已經很久沒人住了，沒人氣。

“小同 誌，這人呢？”

我心裏有些急，接待員領著我穿過了老房子，拐過一座水田，指著前麵三樓的紅磚小別墅。

“陳老先生，您所說的那位周小倩女士，就是住在這裏，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這位周曉倩女士。”

“她......其實已經改嫁了。”

雖然早有預感，可真的聽到小倩已經改嫁的時候，我心中難免一陣酸楚。

她終究是沒辦法等我的，那樣的年歲，一個19歲的少女婦人，她要怎麼過活？而我又一去不返，她不找依靠，還怎麼活下去？

我忍著眼淚，像故作開懷：“不要緊，隻要她人還活著就好。”

站在小別墅的籬笆牆外，我心底已經打定主意，哪怕就像親戚往來一樣，我也要和小倩在一起。

“你好，請問有人在家嗎？”我 操著一口夾著台灣腔的鄉音。

說完，我自己都苦笑。

這都多少年了，土不土，洋不洋的，不知道小倩聽到會不會笑話我。

我此時沉浸在和小倩即將重逢的喜悅裏。

咯吱一聲，聽到開門的聲音，開門的是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娃，紮著雙馬尾辮，一臉笑意。

那雙眼漂亮極了，和小倩一樣。

“你是大爺爺嗎？”

大爺爺？

我對這稱呼一愣，“小朋友，你好，我叫陳亮，請問周小倩是住你們這嗎？”

我攔住了接待員想開口的舉動。

小女孩趕緊把門打開：“對，就是這裏，你就是陳亮大爺爺吧，周小倩是我奶奶，你快進來吧，他們都等著你呢。”

“您進去吧，我們就不打擾您了。”

接待員讓開身子，我點點頭，再次感謝他們的幫助。

我拄著拐杖，左手提著手提包，裏麵裝著沉甸甸的心意。

我跟著小女孩走到別墅的花園裏，入眼就看到了那個我永遠不會忘記的身影。

“小倩，是你嗎？”

那人捂著嘴，表情難過，沒等我靠近細看，已經哭的淚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