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渾噩噩從後門走出了傅府,在半夜空無一人的巷子裏遊蕩。
抑製不住的酸味湧上喉頭,我扶著高牆,忍不住嘔吐出來。心臟也酸澀不已,惹得我紅了眼眶。
「海將軍?」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緊接著來人遞上一方月白的帕子。
我接過帕子,轉頭看去。
那人是我的同僚,當朝太傅謝微安。
他仍是一副敦肅君子的模樣,十幾年不變的月白袍子,麵色冷冷淡淡的。隻有細碎的,略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的真實情態。
「海將軍是喝多了?怎麼孤身一人買醉?」
「可是在發愁今日朝堂上與漠西部族合作的法子?」
「還是因為鹽稅難查之事,焦慮酗酒?」
他喋喋不休起朝堂上那些奏章的事,鬧得我頭昏腦漲,忍不住用帕子捂著嘴又幹嘔了幾下。
他這才突然頓住,定定望著我,猶疑半響方開口道:
「難道...海將軍是有了...?」
我恨恨一腳踹在身側槐樹上,霎時粉白的槐花飄飄散散下來,籠住了我倆。
我拖著哭腔:
「求你了謝太傅,別烏鴉嘴亂說話行嗎?!」
謝微安不放心,非要陪著我去海月樓。
海月樓是京城唯一沒有宵禁的酒樓,沒到半夜便是人滿為患。看名字就知道,這是我海家的產業。
不曉得謝微安在不放心些什麼。
我一杯又一杯的灌酒,謝微安坐在我對麵,鋪開了自己擬到一半的奏折。
我也是第一次在海月樓,看到有人半夜興致勃勃的寫奏折。
震驚程度,不亞於趕考學子在青/樓苦背八股文。
「江南鹽稅問題確實緊迫,顧尚書祖上是倒騰私鹽生意的,下官覺得派他去查極為合適。」
「前年剛結束了漠北的平定,國庫還沒緩過來,貿然攻打漠西,恐怕是不太合適吧?」
「漠西提過要送念茵公主過來和親,雖然表麵算過去了,可到底要搭上念茵公主的青春...」
我眼淚猛的湧出來,哭嚎出聲:
「念茵公主的青春...那我的青春怎麼辦?我三年沒去打仗了,就為了傅雲川那個混蛋東西!」
「他還敢說看見我身上的刀疤就惡心?!」
「那可是我的榮譽,我以女子身拚殺回二品官職的證明!」
謝微安小心翼翼把奏折往回縮了縮,唯恐沾上我的眼淚似的。隨後,從袖口又掏出一方月白色的帕子,伸過來擦了擦我沾在下頜的淚珠。
這老小子到底隨身帶了多少方帕子?
我安靜下來,仰起下頜乖乖任他擦拭。心裏還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他的帕子散發出一股清幽的竹子香氣,怪好聞的。我吸了吸鼻子。
謝微安沒忍住,皺了皺眉,將帕子捂在我鼻子上,迅速收回了手。
「你自己擦吧。」他說。
我接過帕子,擦了擦鼻水,順便狠狠聞了一口帕子上的香味,「謝太傅這是嫌棄我?」
謝微安沒說話,眼神直白地回瞪我。
不然呢?
我翻了個白眼,謝微安而立之年還沒成親,跟他這不知道憐香惜玉、愛潔淨到令人發指的鬼性子脫不了幹係。
「本將軍當年,不知道多少人在門口排隊等著提親。還輪得到被你嫌棄!」
「那你不也還是所嫁非人。」
我閉了嘴。
哪壺不開提哪壺,活該你找不到媳婦。